21 猴子和人
我记得公牛的速度,记得它蹄子蹬地的声音,记得它低头准备攻击时,颈部顶部绷紧的肌肉。但我不记得公牛散发的气味,尽管我确定它有气味。公牛身上总是有种气味,一种混合着汗液和粪便的气味。而且我也不记得,它是否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或许它会,或许也不会。
那是2001年初,我在市政斗牛学院(Academia Municipal Taurina)待了几个月,这是墨西哥(Mexico)的瓜达拉哈拉市(Guadalaja-ra)的一所斗牛学校。里面的学生年龄从12到18岁不等,我每天都去看他们训练,为一家杂志征文做记录,我并不擅长写这样一个故事,但我相信这个故事会火。这些雄心勃勃、天赋异禀、勇敢无畏的年轻人,努力地在这份危险的行业中走出自己的第一步,尽管他们常常会掉入年轻时代的陷阱中,就像《午后之死》(Death in the Afternoon)的情节结合上了《欢乐合唱团》(Glee)。
通常,这些孩子在训练时都没有公牛。然而,他们自己玩耍时会扮演牛,他们伏着身子,对着彼此迅速而猛烈地冲锋。他们会使用一种奇怪的装置,那是一种定制的独轮车,上面装着真正的牛角,以模拟有一定威胁性的冲锋。
然而,有时他们会用真牛。
准确地来说,是用小牛(becerros)。小牛指的是一种年轻的公牛,年龄仅仅比青年期公牛小两三岁,体重大约300磅。这种牛的体重远比你在斗牛场上见到的成年公牛要轻,成年公牛相当于动物王国里美国职业橄榄球联盟(National Football League,NFL)的后卫,体重可以轻易达到1500磅。倘若这些孩子遭到成年公牛的全力一击,那真会被打得像个小孩儿。而用小牛训练,则可以允许更多的失误,从而也能得到更多的学习。当然,这不是说被一只300磅重的动物击中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当然不是,正如我看到的那样。
那个下午,我们开着大篷车驶去农场,农场里有学校的一位赞助人,他是当地一位富有的农民,拥有一处私有的斗牛场。那里有一头小牛在场地里等着我们,它浑身透着黑玉般的金属色泽。斗牛领域充斥着技艺的故事,这些技艺用来培养那些训练或比赛用的小牛。这些牛都被注射了安非他明(amphetamines),或是睾丸上被紧紧绑上了绳子。我不知道这只小牛经过了什么样的处理,但是看起来它已经准备好去战斗了。
我看着这些年轻人轮流斗牛,莫罗(Mauro)、丹尼尔(Daniel)、罗德里戈(Ro Dr.igo)。他们一个接一个走进了场地。他们并没有穿着正式的斗牛服,而是穿得很普通,即牛仔裤或毛裤、T恤、运动鞋。他们共用着一张斗篷,一面是粉色的,另一面是灰白色的,由粗糙的帆布制成,比你想象的要重。每轮到一个人,他就从场地内周围的四角木质围栏中走出来,那些围栏只有胸部这么高。围栏里的空间足够一个人站着,但不够让一头牛进去。当公牛的正面离开了他们,朝向场地另一端时,他们就跳出围栏。他们朝前走几步,然后停下,伸直身体。斗牛斗篷的顶端拴着一根结实的木棒,学生则抓着木棒,让整面斗篷都翻起来,粉色的一面对着牛。倘若公牛还没有注意到,学生就会跺跺脚,在地面踢起一阵沙尘。
“嘿,”他喊道,他的声音很尖,仿佛在下命令召集部队,“公牛!”
然后,那只牛转过头朝向他。
这些孩子都是斗牛好手。他们站在原地,肩膀向后拉,身体拉直,不论他们内心的真实感受如何,他们的姿势旨在显露出一种毫无畏惧的信心。他们摇晃着斗篷,一次、两次、三次,一直保持将斗篷与牛角保持着垂直,而牛则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
然后,牛开始发起冲锋。
斗篷的颜色并不重要,红色能激怒牛,这是个神话,因为公牛是色盲。公牛能看到的是运动,听到的是噪音,感觉到的是威胁,而想要的是接触,并且征服。斗篷能够接受的空间比斗牛士要大,因此公牛也就能动的越多。这面斗篷就是一面旗帜,上下前后地挥动,而那位年轻人则是旗杆。
公牛就是冲着这面斗篷去的,不是吗?
正像露西(Lucy)在抢球时会像查理·布朗(Charlie Brown)那样装作要踢开它,这位年轻人挥起斗篷,在公牛头顶掠过,好似要碰到它。通常,公牛会跟着斗篷跑,围着斗牛士转圈,用头顶撞斗篷。一次、两次、三次,然后这位年轻人走开,躲在另一个场边围栏里。然后下一个年轻人已经做好准备,等着公牛转过头来,然后接过斗篷,走进场地。
他们像这样训练了45分钟,而我站在一座围栏后面,把我的笔记本靠在围栏上,用圆珠笔在纸上勉强记录着写文字,我的皮肤在墨西哥蔚蓝的天空下被晒得发红,我试着记录下这一切。最后一个孩子(我觉得是莫罗)进入场地时已经到了午餐时间。之后,我忘了是谁建议我,让我也试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