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5页)
第三天,我收到下面这封古怪的信,信件开头引用了莎士比亚的几句诗作为题词。
又奏起这个调子来了!它有一种渐渐消沉下去的节奏。
啊!它经过我的耳畔,
就像微风吹拂一丛紫罗兰,
一面把花香偷走,一面又把花香分送。
够了!别再奏下去了!
它现在已经不像原来那样甜蜜。[1]
没错,我的兄弟,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找了你一早上,无法相信你已走了,还恨你信守承诺。我总想,这是闹着玩儿的,所以走过每片灌木丛时,总盼着你会从后面出现。但是没有,你真的走了。谢谢。
在当天剩下的时间里,我的脑海中萦绕着几个坚定的想法,我想告诉你。我有种奇怪而清晰的恐惧,总觉得若不告诉你,不久以后,会对你产生亏欠,你的指责也变得理所当然。
你来到芬格斯玛尔的头几个小时,我感到惊奇,之后很快又不安起来,因为在你身边,我整个身心有一种奇异的满足。你跟我说过:“那么满足,所以别无所求!”唉!连这句话都让我不安……
朋友啊,我担心你误解我,尤其担心你把我灵魂中最强烈的情感表达,当作是为了钻牛角尖而说理。啊!那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幸福不能让人满足,就不是幸福。”你这么跟我说过,还记得吗?我当时不知如何应答。但不是的,杰罗姆。我们无法满足,也不该满足。这种满足充满乐趣,但我们不该当真。今年秋天时,我们不是早就明白这满足中隐藏了多少不幸吗?
千真万确!上帝保佑它并不存在!因为我们是为了另一种幸福而生的……
早前的书信破坏了我们秋天的重逢,同样,昨日与你见面的回忆,也破坏了我今天写信的意趣。从前给你写信时的陶醉,如今都去哪儿了?这些书信和会面,耗尽了我们在爱情中所追求的纯粹欢乐。现在,我忍不住像《第十二夜》中的奥西诺那样大喊:“够了!别再奏下去了!它现在已经不像原来那样甜蜜。”
再见,我的朋友。现在起去爱上帝吧。[2]唉!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永远都是你的阿莉莎。
我对于美德的圈套无能为力。所有英雄主义都吸引着我,令我着迷。因为我把美德和爱情混为一谈,所以阿莉莎的信让我陷入最轻率的热忱之中。上帝明鉴,我努力追求更高的美德,只是为了她。只要攀登,任何小径都能带我上去同她会合。啊!地面再怎么快速收缩都嫌不够,愿到最后这片土地只能装下我们两个!唉!对她精妙的伪装,我并未起疑心,也没能想到,她借助“山顶”再一次逃离了我。
我给她回了封长信,只记得有这样一段还算有远见的话,我对她说:
我常常觉得,爱情是我拥有过最美妙的东西,我的所有美德都依附于它。它让我腾空超越自己,但若没有你,我会再次跌至平庸之地,回到极寻常的秉性中去。因为抱着与你重逢的期待,在我眼里最险峻的小道也总是最好的。
我到底还写了些什么?促使她给我回了以下内容:
我的朋友,可“神圣”并非一种选择,而是无法逃避的“责任”。如果我没有看错你,你也无法逃避这份“责任”。
在她的信中,“责任”下方画了三道线,以示强调。
一切都结束了。我明白,更确切地说是我预感到了,我们的通信就此结束。无论多狡猾的建议,多执着的意念,都无济于事。
但我仍给她写柔情万种的长信。在寄出第三封信后,我收到了这张字条。
亲爱的朋友:
别以为我下定决心不给你写信了,我只是没了兴致。你的信还是能带给我愉悦,但我自责起来,真不该在你心中占据这么大的位置。
夏天不远了。这段时间我们就不要写信了。九月的下半月,你可以来芬格斯玛尔,在我身边度过。你同意吗?如果同意,就不必回信了。我会把你的沉默视作默许,希望你别回信了。
我没有回信。毫无疑问,“沉默”是她对我最后的考验。经历了几个月的学习和数周的旅行后,我怀着无比平静和镇定的心情,回到芬格斯玛尔。
当初我就没弄明白的事,如何能三言两语陈述出来,让人立刻理解呢?从那时起,我整个人就陷入悲痛之中,除了缘由,现在的我还能描摹出什么来呢?若我无法透过最虚伪的外表,感受到爱情的颤动,直到今日也不会原谅自己。但最初,我只看到这个外表,还因为女友与从前大不相同,而责怪她……不,阿莉莎!其实当时我并不怪你,只是因为再也认不出你来而绝望地悲鸣。如今,我从你沉默的诡计和残忍的谋略中,明白了你的爱有多么强烈。所以,你伤我越深,我不是越该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