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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我看了看表。
“我们还是去吃点东西吧,”我说,“我们两点要到停尸间。”
“我饿了,我没吃早餐。”
从局长的模样看来,想必熟悉各家美食,我便带拉里到他推荐的那家餐厅。拉里不太吃肉,因此我点了煎蛋卷和烤龙虾,并且要来酒单,照局长所说挑了瓶葡萄酒。酒送来后,我帮拉里先倒了一杯。
“你他妈的给我喝下这杯,”我说,“搞不好会帮你打开话匣子。”
他乖乖照做了。
“象神大师常说沉默也是种对话。”他咕哝道。
“这话让我想起剑桥大学教师的聚会,好不欢乐呢。”
“抱歉,你恐怕得独立负担这笔丧葬费用,”他说,“我没钱了。”
“这有什么问题,”我答道,忽然发现他话中有话,“难道你真的去散财啦?”
他一时没吭声,神情略带淘气。
“你该不会把财产都脱手了吧?”
“全脱手了,只留了少许供我在船抵达前开销。”
“什么船?”
“我在萨纳里的邻居是一家货轮公司的马赛港办事员,专营往返近东和纽约的航线。他接到从亚历山大拍来的电报,说开往马赛的船有两名水手生病,不得不在亚历山大上岸休养,要他找两个人临时递补。这邻居跟我很熟,答应保我上船。我就把雪铁龙汽车送给他了。我上船的时候,全身上下就一套衣服和旅行袋里的几样东西。”
“嗯,反正是你的钱。现在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说得好,就是自由。我这辈子没这么快乐自在过。我到了纽约,就会拿到货轮公司的工钱,应该可以维持到我找到工作。”
“那你的书呢?”
“噢,写完啦,也印好了。我还列了赠书名单,你一两天内就会收到。”
“多谢。”
这番谈话仅交代至此。我俩在和谐的气氛中,默默吃完了午餐,我又点了咖啡。拉里点起烟斗,我燃起雪茄,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察觉到我的目光,瞄了我一眼,眼神颇为淘气。
“你要是觉得我笨死了,就尽管骂,我不会介意的。”
“我没有要骂你,只是在想,要是你结婚生子,人生会不会回到常轨。”
他露出微笑。前文中,想必已提及他俊朗的笑容不下二十次,每次都无比温暖、真挚又迷人,映照出他性格的坦率、不做作和独具魅力。但在此要再提一回,因为他眼下的笑容更多了一丝懊悔和温柔。
“太迟了。可能跟我结婚的女人,就只有可怜的苏菲。”
我诧异地看着他。
“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能这么说吗?”
“她有很美的灵魂,热情、慷慨且志在必得,还有崇高的理想。即使到了人生尽头,她选择自我毁灭的方式,也像是伟大的悲剧。”
我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看待如此不寻常的看法。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跟她结婚呢?”我问。
“当时她还只是孩子。老实说,当初我常去她祖父家,跟她一起在榆树下读诗,我还真想象不到,这个瘦巴巴的小鬼竟然有这么美丽的灵魂。”
我真正备感惊讶的是,眼下他竟未提到伊莎贝尔,毕竟他不可能忘了过去的婚约。我猜想,他也许把订婚当作闹剧,两名年轻人未经世事,不晓得自己要什么。我也深信,他绝对丝毫没有发现伊莎贝尔这些年还苦恋着他。
到了该出发的时刻,我们走到拉里停车的广场,开着那辆破旧的汽车前往停尸间。殡仪馆经理信守承诺,一切办得有条不紊。耀眼的天空下,狂风吹弯了墓园的柏树,为葬礼平添了一丝恐怖气息。结束后,殡仪馆经理亲切地跟我们握手。
“两位先生,希望你们还满意,一切都很顺利。”
“办得很好。”我说。
“先生以后如果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再远都不成问题。”
我向他答谢。我们走到墓园门口时,拉里问我还有哪些事情需要他处理。
“没有了。”
“我想尽快赶回萨纳里。”
“那载我回旅馆吧。”
我们在车上没有交谈。到了旅馆,我随即下车,彼此握了握手,他便扬长而去。我付清住宿费用,拿了行李,便搭出租车到火车站,也想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