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午,欧庆春给在市局预审处工作的一个警院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求他帮忙找找这几年比较大的贩毒案件的预审材料看看。那老同学问她想干什么,她说手里有个案子想找点线索。老同学说,审讯材料作为证据都进了犯人的档案,档案起诉前就转给了检察院,判刑以后又随着犯人转到劳改单位去了。你要看得找劳改局才行。

庆春问:“劳改局你有熟人吗?”

同学说:“你们开着介绍信直接去查就行。”

庆春说:“我们这儿不大重视这个案子,我想自己弄。”

同学说:“噢,想偷着立一功。”

庆春说:“帮个忙吧,你肯定有熟人。”

同学说:“我们和劳改单位倒是来往多,我给你问问看吧。”

半个多小时后,同学就回了电话,说看档案比较麻烦,需要一串手续,不如直接找几个服刑在押的犯人谈谈,你想了解什么可以直接问。

这倒也不错,似乎比看档案更有利。第二天一大早庆春就按照老同学交待的地址,坐了两个小时的郊区汽车,去了团河劳改农场。车行至半路,天下起了雨。庆春没带雨具,下了车便小跑着进了路边的一个小杂货店,几十米的路程身上已被浇得半透。她站在小商店的屋檐下,心情闷闷地等着天晴。雨忽大忽小一直下到中午才半停不停。她踩着泥泞一路打听到了农场。农场狱政科的一个干部显然和她同学的关系不错,没等她讲明来意便积极主动地领她去了监区,在监区的管教干部办公室里甚至还为她打了一大饭盒食堂的饭菜,然后把犯人叫来让她问话。

第一个被叫来的犯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瘦得像一把干柴,几步路走得如风中枯草一样东倒西歪。庆春让他坐下,先简单问了问他的案由和刑期,然后单刀直入地介入主题:

“你听说过一个叫‘罗长腿’的吗?”

犯人说:“听说过。”

“他是干吗的?”

“干吗的不知道,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在这圈子里,算是个人物吧,挺有名的。”

“那么,你听没听说过他手下有个叫胡大庆的?胡大庆,你听说过吗?”

犯人瘦凹的脸上做苦苦思索状,庆春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少顷,那嘴一张,说:

“不认识。”

“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庆春把胡大庆的那几张不甚清楚的照片拿出来,让他看。犯人探着细长的脖子,看了半天,一张嘴,依然说:

“不认得。”

和瘦犯人的谈话没用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简单得让人心绪索然。接下来又换了一个犯人,四十来岁,同样一脸病容,坐在庆春而前不住地打抖。庆春还是先问“罗长腿”,犯人说听说过没见过。又问胡大庆,犯人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庆春拿出照片,犯人抖抖地看,看罢抖抖地摇头。庆春隐隐有些绝望。

第三个进来的犯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刚从泥地里走来的腿上溅了许多泥点子。管教干部当着犯人的面,笑着对庆春说:“刚才那两个是又吸毒又贩毒的,这个是只贩不吸的,你看,身子骨儿就是不一样吧?”

庆春对那彪形大汉打量一番,那人也对着她直视,对管教干部的议论无动于衷。庆春索性不再从头问起,直接把胡大庆的照片拿了出来。

“认识这人吗?”

犯人乜斜眼睛看着照片,慢吞吞地说:“这人是不是姓赵啊?”

庆春心中一跳:“叫赵什么?”

犯人眯眼看照片:“是不是叫赵虎啊?”

“赵虎?”庆春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一个朋友家见过。”

“在谁家?”

“侯老八。”

“侯老八是干什么的?”

“也是玩儿毒的。”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他和赵虎?”

“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侯老八说他是广西东阳县一个工厂的厂长,大概侯老八跟他做生意吧。”

“这个赵虎你还知道什么情况?”

“就这些,我们在一块儿呆了也就一根烟的工夫,就没怎么说话。”

“侯老八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也进来了?”

“没有,”那汉子笑了一下,“他倒是想进来,没这福分。”

管教干部敲桌子斥责:“哎,别油腔滑调的啊,怎么问你就怎么说。”

犯人耷拉着眼睛,半天才说:“让你们枪毙了。”

管教干部板起脸:“让谁呀,知道怎么说话吗?犯什么刺儿呀你!”

犯人无所谓的样子,但还是改了口说:“让政府给毙了。去年,在云南德宏,他过境的时候撞上武警了。”

庆春心里一冷,接着问:“你听说过‘罗长腿’吗?”

“听说过。”

“赵虎是给他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