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走捷径假子统营头 靠泰山劣绅卖矿产(第2/7页)

当天芜湖道就留他吃饭,说是:“今天因为开办学堂,请了几位绅董吃晚饭,带着议事,就屈世兄作陪。”张国柱听了此言,自然不走。少停客到,不料那个疑心他的刘存恕也在其内。张国柱一见有他,立刻吩咐底下人:“回家到我屋里,床头上有个皮包,替我取来。”这里一面入席,张国柱的管家已把皮包取到,交给主人。张国柱把皮包接了过来,一手开皮包,一手往里一摸,早摸出一张纸来,嘴里说道:“今天趁诸位老伯都在这里,小侄有件东西,要请诸位过一过目。”一面说,一面把那张纸头递到刘存恕手中。

刘存恕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劄子。再看劄子上的公事,乃是钦差督办四川军务大臣叫他统带营头。公事上头,拿他的官衔都写的明明白白。众人见他拿了这个出来,都莫明其用意。众人一面传观,只听得他又说道:“先君讨世之后,因为官亏,家产业已全数抵押出去,一无所有。小侄不远数千里赶回归宗,耽当一切大事,自己吃了苦不算,还要赔钱。一切事情都瞒不过我们这敝老师的,老人家真能晓得小侄的苦处。因为外面很有些不相干的人,言三语四,不说小侄回来想家当,便说小侄这个官是假的,所以小侄今天特地拿出这劄子来,彼此明明心迹。”说完,随手把劄子收回,放在皮包之内,交代跟人先拿回去,自己仍旧在这里陪客。

当下众人看了他的劄子,都无话说。只有芜湖道当他是个正经人,便指着他同众人说道:“从前他们老太爷致仕之后,听说手里着实好过,何以一故下来,竟其一无所有?只有他一位世兄真正是前世修来的!他所做的事,很顾大局。这趟回来,非但他老太爷的好处没有沾着,而且再赔了好几千两银子,真要算难得的了!现在想要扶他老太爷灵柩回去,一个钱没有,如何可以动得身?我劝他暂时把房子押几个钱动身,他还不肯。这种好儿子,真正是世界上没有的!”众人听说,自然也跟着附和一回。

却不料在席有本衙门里一位老夫子,早看得清清楚楚,独他一言不发。等到席散,同同事讲起,说:“我办了这几十年的公事,甚幺没有见过?连着照会尚且有朱笔、墨笔之分,至于下到劄子,从来没有见过有拿墨笔标日子的。凡是‘劄’字,总有一个红点,临了一圈一钩,名字上一点一钩,还有后头日子都要用朱笔标过,方能算数,而且一翻过来,一定有内号戳记一个。他这个劄子,一非朱标,二无内号。想是我阅历尚浅,今天倒要算得见所未见。”他同事道:“这话我不相信。劄子上的关防总是真的。”老夫子道:“关防固然是真的,难道就不许他预印空白幺?他本是黄军门的世侄,到了四川,一直就在黄军门跟前。黄军门过世,他还在他的营里,这个档口何事不可为?不过我们心存忠厚,不当面揭破他,也就罢了。”

再说张国柱回到家里,只说是芜湖道的意思,要上禀帖托上头替老人家请恤典。但是目前上上下下各衙门打点,以及部里的化销,至少也得四五万金。三位老姨太太齐说:“这事固然是正办,然而一时那里有这些钱呢?”张国柱道:“这是老人家死后风光的事,无论如何,苦了我一个人,到处募化,也总要办成功。”后来转转弯弯,仍逼到“抵房子”一句话上,但是仍出自三位老姨太太嘴里,并不是他创议。他到此时,得风就转,连说:“若是只为盘送灵柩,无论如何,我总是不肯动这房子的。──如今替老人家请恤典,数目太在了,不得不在这房子上生法。”

次日出门,仍旧托了道里的帐房朋友替他经手,竟抵了五万银子。芜湖道听见了,反说他是正办。又说:“某人的老太爷不在了,只有三个小,又没有孩子,一所大房子,还不是空了起来,现在抵给人家,到底好先收两个钱用用。”跟手见了张国柱的面,又说:“你四川的差使听说已经交卸,将来三位老姨太太回去,少不得要你养活,你没得差使的人,如何托累得起!我们大家要好,我总得替你想个法子。”张国柱听了这话,立刻请安,谢老师的栽培。芜湖道道:“你一面扶柩动身,我这里一面想法子。目下我就要进省,等你回来,大约亦就有眉目了。”按下张国柱拿了银子,随同三位老姨太太伴送张军门夫妻两具灵柩,回籍安葬不表。

且说这里芜湖道,果然过了两天,因为别事晋省,带着替张军门请恤典,替张国柱谋差使。从芜湖到省,搭上了火轮船,马上就可以到的。下船之后,先到下属预备的公馆休息了一回。随手上院,照例先落司、道官厅。一进官厅,只见先有一个人已经坐在那里了。看样子,不像本省候补人员。彼此请教“贵姓、台甫”。芜湖道先自己说了一遍。那人忙称:“太公祖。”自称:“姓尹,号子崇,本籍庐州,以郎中在京供职,一向在京是住在敝岳徐大军机宅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