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5页)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五年或六年以前。我在特拉维夫搭乘一辆小型公共汽车。车从老旧的中央车站始发,可还没等我们拐过弯到达艾伦比街呢,就遇上了严重的交通堵塞。那是中午的时候,这辆小型车里几乎是空的。两名乘客坐在最后,我前面坐着一位女士。司机没来由地厌倦了广播里的音乐,开始快速换台,很多冗词和曲调的片段一闪而过。司机终于找到了一个宗教电台——以色列国家新闻台,或者什么类似的电台。他停在那儿,并在播报员大声喊的时候调高了音量:“大量的年轻女孩——犹太女人,每一年!”
那是一个米兹拉希老人深沉、温暖的声音,发音时喉音很重。“以色列的女儿们!迷失了的灵魂!”他接着喊,“被引诱去皈依了伊斯兰教,仁慈的上帝!跑去嫁给了绑架她们的阿拉伯男人,还被带到了乡村,被毒害、被殴打,和她们的孩子一起挨饿,被像奴隶一般地捆住。在以色列中部、在北部、在南部……”
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我能看到一排蓝色的巴士在夏日的光芒中缓慢地向艾伦比街行进。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姐妹之手——一个由拉比艾伦斯特创办的机构,帮忙解救那些姑娘和她们的孩子,把她们带回犹太教,让他们重新回到犹太人民温暖的怀抱。捐款或者想要接通急救热线,现在就打电话……”接着,我听见坐在我前面的乘客和司机的聊天。我记得她在跟他讲她小姑的女儿——就是爱上了阿拉伯人的姑娘们中的一个:“是她们住在卢德时,家旁边建筑工地上的工人。来自纳布卢斯……”
“噢,噢,噢,”我想起那个司机倒抽着气的回应,然后他啧啧地说,“上帝帮助我们。”
“而且,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阿拉伯人!”那个依然处在震惊中的女人补充说。
司机又啧啧了一声:“那些才是你应该格外留心的。”
她给他讲那个男人是怎样说服那个女孩的,一开始给她花了好多钱,买的礼物堆成山。她可怜的小姑哀求那个女孩不要跟他走,哭得撕心裂肺,但是于事无补。那个女孩和他约会了几个月,是怀着孕结婚的。“现在,她在纳布卢斯过得一团糟,你都无法想象……”
“老天啊……”
“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还又怀了孕。”
“上帝诅咒他们所有人。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件大事,一种骄傲。”
“她都不剩什么牙了,他打她打得非常狠。”
“那些禽兽!对他们来说,抓住了个犹太女人可是件大事。”
有人在隔间里大声地冲水。当门终于打开时,一个长腿的金发女郎走了出来。她咕哝了句什么,向后指了下门。“小心!”她大声说,指了指马桶下的一个水坑,“那儿很滑。”
我踮着脚走了进去。在坐便器上蹲下,无比解脱地释放出大量尿液。那个女孩的声音还在我耳朵里回响,混合着水箱注水和墙上管子持续的哼哼声:“小心那儿很滑,小心滑……”
我突然好奇这是不是一个征兆:那个年轻的女人,交通灯在最关键的时刻变了颜色,钥匙。是的,那些丢了的钥匙——那是我不该去布鲁克林的征兆。把那些钥匙弄出他的口袋是个天赐的干扰,上帝之手把我从可能发生的事上保护起来,他伸出手给这个还没开始的故事画上了句点。我心里再次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它在推和拉之间交替闪烁、在吸引力和恐惧感之间闪烁。当水箱终于注满时,这个空间里只剩排气孔单调的呻吟声。什么都还没发生,明白吗?你还能改变主意,你现在可以离开,然后回家。我站起来,整理好衣服,再次大力地冲水。
我走出去洗手,决定帮他找到钥匙之后就回家。在我们回到水族馆咖啡店时,我会温和地道别。我们也许会交换电话号码,在脸颊上轻吻,然后我会直接回家。但即使我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如此告诫自己,我也知道它们不会发生。我知道它们只是些我用来安慰自己的空洞的话。又一次,仿佛是不由自主地,我看见他的目光锁定我的嘴唇,落在他卷曲的发梢上的红灯的光像团团火焰。我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微笑和我们之间让人战栗的气场。
水族馆咖啡店已经换过班了,一个新的侍者接待了猛冲进来的我们。她看着我们向窗前的桌子进军,弯下膝盖去搜索椅子底下的区域。据她所知,没人找到过任何钥匙。厨房的工作人员和经理也证实了这一说法,经理还打电话给之前那班的服务生询问情况。
“你打算怎么做?”我在店外问哈米。
他依然在人行道上认认真真地搜索着,用阿拉伯语嘶嘶地说着什么。他再次仔细地掏着自己的大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