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乔德一家慢慢向西行进,他们进入了新墨西哥的山区,越过了高原的峰峦。他们爬上了亚利桑那的高原,从一个山谷俯瞰着佩恩蒂德沙漠。一个边界的守兵挡住了他们。

“你们上哪儿去?”

“到加利福尼亚去。”汤姆说。

“你们打算在亚利桑那耽搁多久?”

“我们只是过境,不会多在这儿停留。”

“带着蔬菜和树苗吗?”

“没有。”

“我得把你们的东西检查一下。”

“我告诉过你了,我们没带蔬菜和树苗。”

守兵把一张小小的检查证粘在挡风玻璃上。

“好了。走吧,可是你们最好别停下来。”

“好吧。我们只想赶路。”

他们爬上一些山坡,山坡上满是弯弯扭扭的矮树。经过了霍尔布鲁克、约瑟夫城、温斯洛。以后又有一些高树,一辆辆的汽车喷着气,吃力地朝坡上爬。接着就到了弗拉格斯塔夫,这是最高的地方。从弗拉格斯塔夫下来,在那些大平原上行驶,公路一直伸展到前面的远处才消失。水逐渐稀少了,要花钱买,五分钱、一毛钱、一毛五分钱一加仑。太阳晒着干燥的多石的原野,前头又有一些嵯峨的乱石高峰,这就是亚利桑那的西界。他们现在逃避着太阳和干旱。他们整夜地开着车,夜间到了山区,他们夜里在崎岖的山路上爬行,暗淡的车灯在路旁的灰白石壁上闪烁着。他们在黑暗中爬过了顶峰,深夜里慢腾腾地开下坡去,经过了遍地乱石成堆的奥特曼。天亮时,他们便看见下面的科罗拉多河了。他们把汽车开到托波克,在桥头停下来,一个守兵便过来把挡风玻璃上的检查证扯掉了。接着便过了桥,进入沙石遍地的荒原。虽然他们十分疲累,早晨的炎热又正在上升,他们还是停了下来。

爸嚷道:“我们到了—我们到了加利福尼亚了!”他们呆呆地看着太阳光下闪烁着的砂石,看着河对岸亚利桑那州那些可怕的巉崖。

“我们到沙漠地了,”汤姆说,“我们得开到有水的地方去休息休息。”

公路和河流平行,上午过了不少时候,发动机烧得滚烫的两辆汽车才开到了尼德尔斯,这地方的河水在芦苇丛里迅速地奔流。

乔德和威尔逊两家人开到河边,他们坐在车里看着可爱的河水流过去,绿色的芦苇在流水里微微地晃动着。河边有一处停宿地,搭着十一个帐篷,地面有沼泽地带的水草。汤姆从卡车的车窗里探出头来。“我们在这儿停一停好吗?”

一个在桶里搓衣裳的健壮女人抬起头来望着他。“这地方不是我们的,先生。你要停就请便。有个警察会来查问你们。”说完,她又在太阳底下搓起衣裳来了。

两辆汽车停到低湿草地上的一片空地方。他们把帐篷取下车来,把威尔逊的帐篷支起来,乔德的大油布也绷在绳子上了。

温菲尔德和露西穿过柳树丛,慢慢走到河边有芦苇的地方。露西兴头十足地说道:“加利福尼亚,这就是加利福尼亚,我们已经到了!”

温菲尔德把一根大芦苇折断,揪了下来,将白色的芯子放在嘴里嚼着。他们走进水里,站着不动,水深差不多只到他们的小腿。

“我们还得过沙漠呢。”露西说。

“沙漠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见过一本图画书上画着沙漠。那儿到处都是骨头。”

“人骨头吗?”

“我想有些是人骨头,多半是牛骨头吧。”

“我们会看见那些骨头吗?”

“也许看得见。我不知道。我们要在夜里过沙漠呢。这是汤姆说的。汤姆说,如果我们白天过沙漠,要热死人的。”

“真舒服真凉快。”温菲尔德说,于是他把脚指头在水底的沙里拨动,弄得哗啦哗啦地响。

他们听见妈在喊。“露西!温菲尔德!快回来。”他们转身穿过芦苇和柳树,慢慢地走回去。

别的帐篷里都是沉寂的。每逢有汽车开到的时候,帐篷的门帷里便暂时探出几个头来,随即又缩回去。现在这两家的帐篷已经搭好,男人们便聚在一起了。

汤姆说:“我要到河里去洗个澡。洗了澡才睡觉。我们把奶奶抬进帐篷里以后,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爸说,“好像弄不醒她。”他向帐篷那儿抬了抬头。一阵哭哭啼啼、胡言乱语的声音从帆布篷底下传过来。妈连忙走到里面去。

“她醒来了,还好。”诺亚说,“她在卡车上好像嚷了一整夜。她完全神经错乱了。”

汤姆说:“唉!她乏透了。要是不赶快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她会支持不住的。她只不过是累坏了。有谁跟我一道去吗?我要去洗个澡,在树荫底下睡一整天。”他走了,别的男人也跟着他一起去。他们在柳树丛里脱掉衣服,随即走到水里去坐下来。他们把脚跟踩进泥沙,撑住身子,只把头露出水面,这样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