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拒绝现实(第2/3页)

回声·劳伦斯:听着!吼吼是个非常浪漫的人。给姑娘买玫瑰花,让她看着花逐渐凋零腐烂是一回事儿。给姑娘一辆全装备的别克“云雀”,让她把它给彻底毁掉,这可就贴心多了。在一个“蜜月之夜”,我的宝贝儿递给我一把白色林肯“大陆”的钥匙,什么都不缺,一辆非常实在的车。开起来那么顺手,音响那么大,一辆捷达一度从我们身后撞了过来,结果把自己的车头钩在了我们的后保险杠上,可我们甚至都没注意到它的存在。游戏玩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就给这辆小车招徕了一大堆怒气冲冲的家伙。

射手·敦云:扯淡吧?在“慈悲撞”的时候,在你把自己的保险杠从某个坑坑洼洼松松垮垮锈迹斑斑的车屁股上拽出来的那一刻,你就会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尽管一直没有咬上谁,也没有被人咬,可是还不如直接回家呢。你会觉得那么脏、那么悲伤,你都懒得下车嚎上两嗓子。你只是在别人身上钻进钻出。一个劲儿地钻进钻出。根据撞车派对的规则,这就属于犯规行为,但或许你能碰上一堆破铜烂铁对你感激涕零,感激得都不会让你被判犯规了。

更糟糕的是你想象得出再继续撞上几年的派对,你就会拖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屁股到处晃荡,一心巴望着能有个百无聊赖或走投无路的家伙来撞你。之所以能在别人的车身上钻进钻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看到破车的确很难过,但是看到破车的司机可就令人不堪忍受了。有人脖子上套着颈托,走路拄着拐杖,浑身僵硬不说,还一瘸一拐的。像极了几年之后的你自己。

回声·劳伦斯:让我想一想。吼吼给我买过一辆别克“名使I型”,我毁得不够快。他还给我买过一辆雪佛兰“骑士”,我把这辆车撞到了一辆“奥迪”的屁股上。再后来他又给我买了一辆别克“君威”,一个急转弯我就把一辆福特“金牛座”的侧面给撞毁了。不……等等……曾经还有一辆奥克兰“庞蒂克”。一辆奥克兰“庞蒂克”和一辆福特“美洲狮”,还有一辆林肯“大侯爵”。哦……克莱斯勒“男爵”起了火,那是我们在玩游戏的时候试图吃上一顿奶酪火锅造成的。或许那辆车不该算在内。

射手·敦云:有一次我们在红灯前停了车,就在那时,一堆破铜烂铁一边咳嗽一边哆嗦地从我们身后的那条街冒了出来,赶上来想要咬我们的屁股。它还在一个街区之外的时候你就能听到它的那个发动机挺杆撞来撞去的声音,弹簧也吱吱地叫着,前灯也闪个不停。风扇皮带也嘎吱地叫唤着,满是污迹的床垫在车顶上打着战。那个怪物悄悄地朝我们爬了过来,可是我们被困在车流中,等着绿灯。

灯变绿了。我们身后的那个怪物还在地上蹭着,缓缓地爬向我们的保险杠。回声加大了油门,可是吼吼却对她说:“等等。”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年轻的吼吼一向慷慨大度,他的一举一动从来都是最善良、最优雅的。

射手·敦云:我们坐在那里,一直等着绿灯变了,又来一次红灯,然后又到了绿灯。等第二轮绿灯闪到一半的时候那辆噼啪作响哆哆嗦嗦的老破车——它轻轻地捅了一下我们的保险杠,然后就死了。死得挺挺的。它的风扇皮带抽噎了一会儿,然后也就没动静了。散热器的护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松松垮垮的钣金壳和镀铬的边框也停止了碰撞。那辆老爷车似乎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挡轴上。司机从里面爬了出来。结果是一个孩子,大概有十六岁的样子。不开玩笑。就是一个孩子,名叫老……老驴……老马——我忘了。

我们开的是一辆凯迪拉克“赛威”,车里还有空间,所以吼吼把后座中间吉祥物的位置让给了那个孩子。我们是这个孩子咬上的第一辆车。我还记得他当时笑得灿烂极了。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撞车派对还具有另外一个令人愉快的特点,这就是“皮纳塔”式的生态。在马路上,我们将我们自己身上最糟糕的一面都投射到了路上我们旁边的车上。从我们身旁疾驰而过的司机,在我们的想象中他们全都是狂妄自大的狂徒。把我们困在身后的那些慢吞吞的司机,我们又以为他们不是在故意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就是体弱多病。

当一辆车轻轻地撞上了你,或者把你刮擦了一下的时候,真正的快乐便出现了——敌方的车门砰地一下被推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了集邮爱好者、橄榄球球迷、母亲、祖父、扫烟囱工、餐馆厨师、法官助理、牧师、教师、引座员、挖沟工、一神论者、国际卡车司机兄弟会 [129]的兄弟、投球手、人类。躲藏在硬邦邦新崭崭的油漆和玻璃里面的是一个跟你一样柔软、一样惊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