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报告
我前面提到过来自曹拓麻体内的秽物——它曾经喷到出租汽车司机马莲身上,也曾经喷到107国道上面。女人嘛,多少都有些洁癖,马莲虽然很忙,但她当天晚上还是把那条灯芯绒裤子给洗了。至于留在107国道上的那摊东西,即便它没有被狗吃掉,也早已变成了灰尘——没有比灰尘更灰、比灰尘更难以捉摸的东西了。我也提到,千万不能小看那些秽物,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比金子都宝贵,因为它可以证明曹拓麻当天晚上都吃了什么东西。通过对它的分析,可以说明曹拓麻在闯祸的时候,脑子是否正常。
科学早已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即通过对恐龙化石,对马王堆里的木乃伊,对来自外星的小石片,对莎乐美留在尘世的一根毛发的分析,就可以探究恐龙灭绝的原因,可以获取一具女尸生前的病灶,可以推导出某个星球为什么没有发展起生命,也可以提出莎乐美为什么那么喜欢心上人的脑壳等等重要的学术依据。
但是,离眼睛最近的事物,我们往往是看不清楚的。比如科学无法研究人的粪便、尿液与人在某一时刻的精神状况的关系。如果科学家们肯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闹出点成绩出来,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譬如,我们通过检查曹拓麻的粪便和尿液,就可以知道他在什么时候脑子不够用,精神不济,从而为最后的判决提供必要的依据。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把盛粪便的盘子和装尿液的杯子往法庭上一端,事情就解决了。
当然,即便科学家们在“粪便/精神”研究方面结出了硕果,事情可能也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的意思是说,即便通过检查尿液和粪便能够摸清一个人(比如曹拓麻)在某一时刻的精神状况,那个盛着宝贝的盘子和杯子也不一定就能在庄严的法庭露面。这里有一个现成的例子:10月19日晚上,当一帮人将曹拓麻扭送到事故中心的时候,曹拓麻说,他的车之所以“出了问题”,是因为他“喝(酒)多了”,脑子不清楚。他的脑子是否清楚,只要做一个简单的酒精含量测试就可以了。事故中心不仅有卡拉OK话筒似的微型测试器,还有进口的酒精含量检测仪——这都是已经量化了的科学。正如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的,事故中心并没有向法庭提供出一个基本的数据。曹拓麻在事故中心待了十几分钟之后,公安局政治处的负责人就把他保释出去了。
事故中心为什么没能提供出一个检测报告,一直是记者们感兴趣的问题。这个问题太重要了,如果有足够的证词(检测报告无疑是重要的证词之一)能够证明曹拓麻确实喝醉了,那么他开车撞死闵大钟,将小闵渊拖到107国道,只能算是一次交通事故(尽管它是如此恶劣);而如果他没有喝醉,那么他就犯下了杀头之罪。
事实上,曹拓麻开车的时候脑子是否清醒,是否已经醉成了一个傻瓜蛋——控辩双方一直就此唇枪舌剑,双方都咬住不放,谁都不愿松口。
我在前面提到了这部小说的一些技术性问题,比如它的材料来源,等等。是啊,这毕竟只是一部小说。我想我可以在此提到人们对那个“检测报告”的一些猜测。
至少有两种猜测一直在民间流传,经久不息。一种是,在曹拓麻被带到事故中心的时候,那里的干警压根儿就没有给他做酒精含量测试。原因之一是他们的仪器实在忙不过来。这种说法并不是毫无依据。资料显示,那一天,事故中心先后处理了二十三个酒后驾车的司机(其中有一个司机已经大小便失禁),同时还有三个犯了同样错误的司机,因为有人说情而没有处理。一种是,事故中心尽管发现曹拓麻很有来头,但还是公事公办,给他做了测试,但测试后的条子不知道放到什么地方去了。通常说来,只要没有撞人,没有闯出什么祸来,司机同志只要交付了罚款(具体数目从五十元到五百元不等,敢于犟嘴的罚得多些,但犟得特别厉害的,也可能分文不罚),就可以滚蛋了,因此条子乱放,也算是个正常事件。不过,也有一些人说,那个条子并不是放丢的,而是被人(要么是事故中心的负责人,要么是保曹拓麻出去的公安局政治处的负责人)烧掉的,变成了灰烬。就像甘洌博士烧“病危通知”那样,那个人掏出打火机,将它轻轻点燃了。
这两种猜测或许是重要的,但还是没有多大意思——至少和下面要提到的现象相比,意思不能算大。
据事故中心的人后来透露,10月19号晚上,在他们拿着卡拉OK话筒似的检测器走到曹拓麻身边的时候,心里都像狗抓似的难受。不仅如此,他们每个人都还听到了狗叫,那种声音又遥远又迫近,又真实又虚幻,而且它还能让人双腿发麻,头皮发紧,好像随时都可以摔倒,“连生殖器都好像有反应,似乎要连根脱掉”,“真的使人不敢随便乱动”。可是,一旦他们把那个检测器放回原处,所有不适的症状就“他妈的又消失了。”更奇怪的是,他们拿着它走到别的肇事者跟前的时候,不但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而且还会有一种心旷神怡、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们中的一个人对我重复了这个说法以后,说:“信不信由你,超自然的现象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