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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到自己承受不了的地方去。”柳依依把这话对夏伟凯说了,夏伟凯说:“这走都走了,难道又停下来?停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走都走了。”柳依依说:“我不管,我不想了,我怕。那冰冷的刀啊剪啊伸到你身体里倒海翻江,你就怕了。”夏伟凯说:“你说真的?你急我吧。”柳依依说:“我承受不了,我不到那里去。”夏伟凯说:“你想想,守身如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柳依依生气说:“你的意思是我不是玉了,我跌价了,贬值了。”夏伟凯说:“你是玉,还是金子。是金子就要放光,你不让我理你,你发光给谁欣赏呢?”柳依依说:“你的意思是我一定要那么那么样,才是金子,才放光?你们男人是这样看人?”夏伟凯双手直摇说:“唉,又说错了,越说越糊涂了。”柳依依说:“你一点都没糊涂。你们男人,没开始时说不开始就不合人性,不人道,开始了又说停下来没意义了。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这件事非做不行。你们的逻辑都是围绕这个结论来转动的。”夏伟凯说:“别这样想,别这样想。”柳依依说:“苗小慧这几天在看一本书,日本人写的,《男人这东西》,说来说去这东西要做的就是一件事,对吧?非做不行,对吧?怎么做他都有道理,因为他是男人,生下来就叫他把所有的道理占全了,正如我们把所有的灾难占全了。”夏伟凯苦笑说:“唉,唉,男人吧,没办法,谁叫他是个男人呢?”柳依依说:“那我们就该倒霉,医院去一百次也是命,谁叫我是个女人呢?”又说:“我真的怪我妈妈了,没把我生好。”夏伟凯发笑说:“科学地说,要怪只能怪你爸爸。”柳依依被他逗笑了说:“别说科学,一听这两个字我全身就发抖。”

以后两人也见面,不管话题从哪里开始,很自然地,都会回到那个问题上来,是停下来呢,还是继续下去?那天晚上,两人在校园散步,三说两说又说到这里来了。柳依依说:“你就不能讲点别的吗?”于是两人又讲别的,没多久,又绕回来了。柳依依说:“男人真的好执着啊,怪不得那么多女孩都屈服了。”夏伟凯说:“唉,我就是身体太好了。”

夏伟凯不屈不挠,掐着指头跟她算日子,讲科学道理。柳依依说:“你千万别跟我讲科学,你那个科学有多么科学,我是领教过的。”不管他怎么说,柳依依咬紧牙关只是不肯,好几次她都动摇了,但一想到那种冷,想到江书记的话,又坚定了。夏伟凯急了说:“你总要给我一条出路吧。”柳依依说:“那如果你不认识我呢?”夏伟凯说:“你讲点人道主义吧。”柳依依说:“这话该我对你说。”夏伟凯说:“这样下去,我觉得有危险,两个人在一起,总不能靠讲话来维持吧。”柳依依说:“什么意思!”夏伟凯说:“你说呢?感情要讲,的确要讲,但科学也不能不讲吧?”柳依依气得咬牙说:“又跟我讲科学,又跟我讲科学,你的科学就是要做要做要做,做了就科学,不做就不科学!”夏伟凯也生气了说:“你实在要这么讲,那也没错!”柳依依忽地笑了说:“男人,太现实了,看清了,看清了!”夏伟凯说:“你实在要这么讲,那也没错!有这么个现实摆在那里,你要他不现实,那你也太不现实了吧?再说,你就没有现实吗?”柳依依推开他说:“我没有,我没有!你找别人现实去,别找我!”夏伟凯恼了说:“别推我,你想把我推到别人那里去吧!”柳依依更加用力推他:“你去,你去,有人等你!去去,去去去!”夏伟凯发狠说:“她硬要跟我赌气呢!”转身就走了。

柳依依没想到他真的会走开,站在那里呆住了,看着夏伟凯的宽肩在下自习的人群中闪了一下,消失了。她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麻木地站在那里,不急,不躁,什么都没有想,四顾茫然,根本无法理解周围的一切。风吹过去,吹过去,突然,一个冷战,她惊醒了。她移动了一下脚步,差点摔倒,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这就是校园,这就是人群,这就是世界,都是陌生的。她缓步走到人群中,周围都是欢声笑语,她觉得这些声音非常奇怪,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梦语。她走过去,又走过来,身子轻轻的,像在梦中飘浮。在木兰路上走了不知道几个来回,突然想到宿舍要关门了,就回去了。

走进宿舍,闻雅说:“依依你到哪里去了?他打电话来好几次了。”柳依依做梦似的应了一声:“哦。”闻雅说:“他很着急的样子。”柳依依说:“哦。”伊帆说:“依依你怎么了,又……又……感冒了?”柳依依说:“没呢。”爬到上铺,用被子蒙了头。苗小慧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电话铃响了,伊帆把话筒递上来,推一推她说:“依依,他找你。”柳依依摇头说:“我病了,说我病了。”又把头蒙上了。如此两三次,铃声就再不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