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纸上生活 年(第3/4页)
“鸿雁,大军……”海阳话问到一半,即被卡住。
鸿雁眼泪淌了一脸,眼睛怒冲冲地杀过来,“你还来找他做什么?你们害得他还不够?……”一连串的问话逼得海阳退到堂屋。
“鸿雁,大年初一,怎么说话的?”从楼上下来的大军妈妈喝住了鸿雁。鸿雁哼了一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不懂规矩!”大军妈妈十分不好意思地给海阳让座到茶递烟,“大军一早就出去了,早饭都没吃,也不知道冲哪里去了。”海阳向大军妈妈客气了几句,就溜出去了。
在海涛家,海阳找到了大军和海涛两个。昨天吃饭的桌子,还没有收拾,一大桌子杯盘狼藉。酒瓶子滚了一地。最右边,是海清坐的位子,吃剩的鸡骨头还垒得老高,酒杯子扣在骨头上。海阳心头一紧,眼睛又是一湿。
谁都不说话。一盒子白沙,几下子都抽完了。一屋子烟气。没了烟抽,就咳嗽吐痰醒鼻涕。大军头发蓬乱,显然是从被窝里直接下来,奔到了海涛家。海涛整个脸都是浮肿的,眼泡子红胀,显然是哭过了。海阳从大军脸上看到海涛脸上。
“妈的×,别看了!”大军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句。
“怎么办?”海涛问。
“老子不知道!海清是在你家喝的酒。”大军说。
海涛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军你把话说清楚!他是在我家喝的酒,但是我,你,还有海阳那个喝得比海清少?偏偏就他出事了,这能怪的了谁?”
“他本来就有胃病的,我们不该灌他那么多酒的……”海阳转头看着海清坐的位子,沮丧地说道。
“反正是你们拼命灌他的……”大军冒出了一句。
“妈的,你什么意思?”海涛怒气冲冲盯着大军问,“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和海阳把海清给害死了,你就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军偏过头,“反正我没有灌他……”
海涛气得直哆嗦,“你妈的睁眼说瞎话!让海清喝三杯的是谁?让海清白酒啤酒红酒一起喝的人是谁?”
海阳上前拉住海涛,“别吵了,大家都是兄弟!”
大军站起来,往门口走,回头来了一句,“懒得理你们!还是我媳妇说得对,你们就是一坨屎!”
涛抓起一个酒瓶就砸了过去,大军一闪开,跑走了,酒瓶哐地一声砸到了门上,随即哗哗碎了一地。
雪竟下得越发大了,柴垛上、山墙头、树枝头,全铺上了厚厚一层,好似都戴着孝。早上的年已经拜完了,路上连个人影也无。海阳缩着脖子,身上一点暖气都给江风吃掉了。脚冻得生痛。海阳知道有些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了,一下子鼻翼酸得厉害。这是怎么了?才一晚上的事情,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每个人的口袋都装满了,唯独自己却一下子被掏空了。沿着长江大堤,海阳对着风奔跑,雪片直往身上飞削而去。浩浩江水,依旧向东流去。曾经,海清,大军,海涛,还有自己,大热天里光着屁股蛋泡在这江水里,大叫大嚷地打水仗,有时候扛着渔网来打鱼,而今浑浊的江水瘦到了河底,对岸灰漠漠的群山迷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海阳一阵子猛烈的呕吐。
父亲和母亲早坐在了房间里等着海阳。海阳刚进屋,父亲就猛地站起,兜头给了他一个耳光。海阳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要是平日里,怕是早要吼起来,跟父亲对着干了,而现在他却是木木地立在门口,望着墙。
“全垸的人都说是你和大军几个,把海清给灌死的!你还有脸回来,你这个孽畜!”父亲吼着又要冲上来打,被母亲死死地拉着,“你丢的不是你的脸,你丢的是我这张老脸!人家都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没管教好你这个败家子,你把老子脸都丢光了……你妹妹出去,才做了一年裁缝,就给家里寄了五千块钱回来,你都出去了五年了,一分钱都没见到……我还指望你把屋拆了做新的给你娶亲用,你又给我搞了这一摊子事……”
海阳古怪地笑了笑,母亲刚问了一声怎么,海阳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海阳,这火机不能给你,这是我好不容易在温州买到的,怎么着喜欢上这上面的妞儿?海清的脸红得象个烧红的锅底。海阳,我才不要跟你喝,你都不给我在你厂里相一个中看一点的妞儿,不够哥们是不是?海阳,我不能喝了,我肚子有点疼,我出去洒泡尿。海阳,温州说实话哪里有你东莞好,我去你那儿,我投靠你去……海清瘦高的身子倾斜过来,脸上两边的颧骨都给烧红了,一杯干净一杯又给倒满,没个完。海阳,我我不能喝了,我肚子有点疼,我出去洒泡尿,就再也没有回来了。都趴在桌子,一连声的叫海清,没有人答应,都说他是给尿给淹死了。海阳,我不能喝了,海阳,我肚子疼,海阳,海阳,海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