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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罗在那不勒斯待了三天,我的父亲和弟弟妹妹很快都对他产生了好感。尤其是我的两个弟弟,他们都很高兴,因为彼得罗一点架子也没有,尽管他们在学校里学习不好,但是彼得罗还是很看得起他们。我的母亲还是很客气,一直比较冷淡地对待他,只有在最后一天,她的态度才有一点儿缓和。那是一个星期天,我父亲说,他想给女婿展示一下那不勒斯有多美,他女婿也愿意,并建议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

“在餐馆吃饭?”我母亲皱着眉头问。

“是的,太太,我们要庆祝一下。”

“还是我做饭吧,我们都说了,要再做一次土豆糕。”

“不了,谢谢,您已经太辛苦了。”

当我们准备出去时,我母亲把我拉到一边,问:

“他付钱啊?”

“是的。”

“你确信?”

“很确信,妈,是他说要请我们的。”

我们一大早就去了市中心,穿得像过节一样。发生了一件让我感到震惊的事。我父亲承担起了做导游的职责,他给客人展示了安焦城堡、皇宫、国王的雕像、奥沃城堡,还有海滨路。彼得罗非常专注地听我父亲讲解,他是第一次来那不勒斯,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很谨慎地讲起来了,讲了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感觉真好,我从来都没有对我童年和少年生活过的地方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让我惊异的是,彼得罗却知道那么多事情,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他表现出他很了解那不勒斯的历史、文学、传说、童话故事,还有很多奇闻轶事,以及那些有名的,或者因为忽视而被隐藏的建筑。我想着,他对这个城市的了解,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男人,另一个方面也有可能,他之所以用那种学究的方式深入研究了那不勒斯,是因为这是我的城市,因为我的声音、动作和所有一切都受到了这个城市的影响。当然,我父亲觉得自己被取代了,我的两个弟弟觉得很无聊。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示意彼得罗不要讲了。他脸红了,马上就闭嘴了。但我的母亲还是像往常那样让人琢磨不透,她拉着彼得罗的一只胳膊,对他说:

“接着讲啊,我喜欢听,从来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些事情。”

我们在桑塔露琪亚的一条街上吃饭,按照我父亲的说法,这家餐馆是那不勒斯最好的(他从来都没有来过,他是听人说的)。

“我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吗?”埃莉莎在我耳边轻轻说。

“是的。”

气氛很融洽,时间过得飞快。我母亲喝得有点儿多,说了几句不得体的话,我父亲、弟弟都和彼得罗开起了玩笑。我一直都关注着我未来的丈夫,我确信我很爱他,他是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但是假如有必要的话,他会很自然地忘记这些。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倾听的能力,还有他谅解的语气,就好像他是一个听人忏悔的神父,虽然他是一个无神论者。我很喜欢这些,也许,我应该说服他多待一天。我可以带着他去见莉拉,告诉她:“我要嫁给这个男人,我要为了他离开那不勒斯,你怎么看,我做得对吗?”我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情,我发现在距离我们不远的一张桌子上,有五六个学生在吃披萨,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看着我们这边笑。我马上明白,他们觉得彼得罗浓密的眉毛,还有他头上的一撮头发很可笑。在短短几分钟里,我的两个弟弟就同时站了起来,走到那些学生面前,和他们一阵吵闹。场面乱七八糟,他们开始嚷嚷,拉拉扯扯,我母亲也骂了几句,支持自己的儿子,我父亲和彼得罗赶紧过去把他们拉开。彼得罗好像觉得很有趣,貌似根本都没有发现这场争吵的原因。我们走在路上,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是你们这里的风俗啊,你们会忽然起身,和旁边桌子上的人打架?”最后,他和我的两个弟弟更加亲密了。但后来一有机会,我父亲就把佩佩和詹尼拉到一边,说他们在教授的面前丢脸了。我听见佩佩小声嘟囔着解释:“妈的!他们在取笑彼得罗,爸爸,我们该怎么做?”我很高兴,他们说的是彼得罗,而不是教授,这就是说,彼得罗已经被当成了家庭的一员了,一个家里人,一个非常棒的朋友,虽然他外表看起来不太正常,但任何人都不能当面取笑他。但这个插曲让我觉得,我最好不要把彼得罗带到莉拉那里:我了解她,她很坏,她会觉得彼得罗很可笑,她也会像餐馆的那些男孩子一样取笑他。

那天晚上,在外面走了一天之后,大家都筋疲力尽,我们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又出去了,我们陪我的未婚夫走到宾馆楼下。分开时,我母亲兴高采烈地在彼得罗脸颊上亲了两下,一边一个,非常响亮。在我们回城区的路上,大家说了彼得罗很多好话,但我母亲一路上都在想自己的心事,一声不吭。只有在进房间睡觉之前,她才充满敌意地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