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西班牙人不晓得爱尔兰海湾航行方法
醒来时五点过了,四周还一片黑暗。我把对襟毛衣披在睡衣外面,去客厅看情况。免色在沙发上睡了。虽然火炉的火熄了,但可能直到刚才他仍看火的关系,房间还很暖和。堆上去的木柴减少很多。免色身盖羽绒被躺着,睡得十分安静,睡息全然没有,就连睡法也端端正正。甚至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在屏息敛气以免妨碍他的睡眠。
我就那样让他睡着,去厨房做咖啡,吐司也烤了。而后坐在厨房椅子上,嚼着涂了黄油的吐司喝咖啡,读没读完的书。关于西班牙“无敌舰队”的书。伊丽莎白女王同腓力二世之间展开的赌以国运的激战。为什么我这个时候非读关于十六世纪下半叶英国海湾海战的书不可呢?虽然理由我不大清楚,但读起来饶有兴味,让人读得相当专心。在雨田具彦书架上找的旧书。
作为一般性定论,认为战术失误的无敌舰队在海战中大败于英格兰舰队,世界的历史因之大大改变了流程。但实际上西班牙军所受损失的大部分不是来自正面交锋(双方大炮固然激烈对射,但炮弹几乎都未命中目标),而是来自海难。习惯于地中海风平浪静海面的西班牙人,不晓得在海难频发的爱尔兰海湾巧妙航行的方法,以致很多舰船触礁沉没。
我在餐桌前喝了两杯黑咖啡,边喝边追索西班牙海军可怜命运的时间里,东方天空缓缓泛白——星期六的清晨。
今天上午有电话打来 ,谁要找诸君做什么 ,不能拒绝 。
我在脑袋里重复骑士团长的话。而后觑一眼电话机。它在保持沉默。电话恐怕是要打来的,骑士团长不说谎。我唯有静等电话铃响。
我惦记秋川真理惠。很想给她姑母打电话问她的安危,但还太早。打电话至少要等到七点左右为好。况且如果真理惠有了下落,她肯定往这里打来电话,因为知道我放心不下。没有联系,即意味着没有进展。于是我坐在餐厅椅子上继续读关于无敌舰队的书。读累了,就一味盯视电话机。但电话机依然固守沉默。
七点多我给秋川笙子打电话。她马上接起,简直就像在静等电话铃响。
“还是什么联系也没有,仍然下落不明。”她劈头一句。想必几乎(或完全)没睡,声音里渗出疲惫。
“警察出动了吗?”我问。
“嗯,昨天夜里两位警察来我家,谈了。递给照片,介绍穿的服装……不是离家出走或夜里外出玩耍的孩子这点也说了。估计信息已发往各处,开始搜索了。眼下当然请对方不要公开搜查……”
“但成果还没出现,是吧?”
“呃,眼下什么线索也没有。警察们倒是热心搜索……”
我安慰她,让她有什么马上打电话过来。她说一定。
免色已经醒来,正在卫生间花时间洗脸,用我准备的客用牙刷刷牙。之后坐在餐厅桌子我的对面喝热乎乎的黑咖啡。我劝他吃烤吐司,他说不要。估计是睡在沙发上的关系,他的丰厚的白发较平时多少有些紊乱,但那终究是同平时相比而言 那个程度。出现在我面前的,仍是那位镇定自若、衣着考究的免色。
我把秋川笙子在电话中说的原原本本告诉了免色。
“这终归是我的直觉,”免色听后说道,“关于本次事件,警察好像起不了多大作用。”
“何以见得?”
“秋川真理惠不是普通女孩,这和普通十几岁少女失踪多少有所不同。也不是所谓绑架。因此,警察采用的那种常规方法,恐怕很难找到她。”
对此我没有特别表示什么。不过或许如他所说。我们面对的,好比只是函数多多而几乎没给具体数字的方程式。而重要的是尽可能找出多一些的数字,多一个也好。
“不再去那个洞看看?”我说,“说不定有什么变化。”
“走吧!”免色应道。
别的也没有可干的事 ,是我们之间共通的默契。不在房间当中秋川笙子可能会打电话来,或者骑士团长说的“邀请电话”打来也未可知。不过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我有这样模模糊糊的预感。
我们穿上外衣走到外面。一个十分晴朗的早晨。昨天夜里布满天空的阴云被西南风吹得荡然无存。那里的天空高得出奇,无限通透。仰脸径直看天,感觉就像倒看透明的泉底似的。很远很远的远处传来一长列火车在铁路上行驶的单调声响。偶尔有这样的日子。由于空气的清澄程度和风向的作用,平时听不见的遥远的声音会分外清晰地传来耳畔。今早便是这样的清晨。
我们沿杂木林中的小路在无言中走到有小庙的地方,站在洞前。洞盖和昨晚一模一样,上面摆的镇石位置也没变化。两人挪开盖子一看,梯子仍靠墙立着,洞里也谁都没有。免色这回没说要下洞底看。因为在明亮的阳光下洞底一览无余,同昨夜两样的地方完全没有。在光朗的白天看的洞同夜间看的洞看上去像是两个洞,根本感觉不出不安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