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本书,前后总共用了五年的时间,殊感惭愧。回顾这段时光,或许用陈与义的诗句来形容才最贴切:“五年天地无穷事,万里江湖见在身。”

2011年,兄长徐晋如先生属我写一本书。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希望写一写自己所认识的宋诗。那时候我想到的是,在这个大家都熟悉唐诗的时代,我谈一谈被人忽略的宋诗,于己于人来说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另外,我个人在学写诗的过程中,受宋人的沾溉最深,写一些关于宋诗的文字,也是希望为宋贤略尽微薄之力。

当时很快就定下了书名——宋诗会意。取这个书名,是受了刘咸炘先生《太史公书知意》一书的启发。后来书名改成了《七百年的风流儒雅——唐宋诗会意》,是根据徐晋如先生的建议。他认为我这本书应当增补一些关于唐诗的内容。这个意见很对,唐宋诗面目固然很不相同,但始终是血脉相连的,哪能轻易割断呢?书中所论前人作品集中在唐宋两代,从唐初到宋末这段时间接近七百年,又因我写这些诗人,注重旌扬儒行,故谓“七百年的风流儒雅”。

就在接到写书任务的那年夏天,我的父亲因突发脑溢血,卧床不起。这个变故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只能将写书之事搁置一边。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奔走于全国各地。为了多看我父亲几眼,我频繁从广州回到粤北老家阳山县。有一次在老家整理书桌时,翻出了一叠发黄的草稿纸,是以前写下的一些文字,里面有诗,也有小说。当时我深心枨触,于是写下了七绝《秋落》:

秋落山城听雨微。孤灯如月烛青衣。

漫检岁华惊一纸,十年心事得全违。

我的父亲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我对诗的兴趣完全由他激发。在我小的时候,他经常用粤语为我读诗,读得铿锵有力。通过他的诵读,我知道了许多好诗,例如老杜的《春望》。

2013年10月,父亲离开了人世。在那段时间里,他的一段声音经常出现在我心里:“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在父亲病倒的那两年多时间里,我对这个世界有了不一样的认知,其中最让我感佩的,就是母亲对父亲的悉心照顾。父母亲让我知道了何为“不离不弃”。然而这也是让我更加觉得惭愧的地方,因为我未能尽快完成这本书的写作,以致拖到了今日。我想,如果我在父亲去世之前出版了这本小书,他的心情也许会好一些。

遗憾之所以是遗憾,就是因为它永远无法弥补。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也只能拿这两句话来宽慰自己了。

不过,回顾过去,也不全是遗憾,还有感激。2004年秋天,我进入大学读书,随后开始了写诗的历程。在这条路上,我有幸遇到了前辈陈沚斋先生以及兄长徐晋如先生,他们对我的指教与帮助,让我终身受益。尽管我在认识他们之前就学会了写诗,但他们让我明白了一样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人生路向:我将追随他们的脚步,在诗教这条路上奉上自己的一分力量。

要感谢的人还有许多。比如这些年来,许石林先生、白伟志先生、郑廷鑫先生给了我很多揄扬和帮助,在此一并致谢。他们都跟这本书有密切的关系:许先生最早为我与出版社牵线,白先生与郑先生则共同促成我在《南方人物周刊》开设“诗会意”专栏,本书的不少文章就来自这个专栏。当然,还要感谢《南方人物周刊》这个平台,慷慨地为这些文字提供了刊布的机会。

在这个漫长的成书过程中,长春出版社的王占通先生、谢冰玉女士,给了我极大的耐心与包容,思之每感汗颜,在这里向他们致以深挚的谢意。

在茫茫尘世中遇到这么多大雅君子,我觉得很愉快。他们让我觉得,生活可以不那么言不及义。

本书并非学术著作,只是我对诗的一些见闻或理解。褚小怀大,书中肯定有许多不足之处,有道之士如能匡我不逮,则我之幸也。

2016年秋,邹金灿记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