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正经没有 七
“你们是不是特自卑?”
“是是,我们特自卑。”
“海马”编辑部里,宝康正和我们对着话,据称他是代表有关方面特来与我们“对话”。我们昨夜回去又打了一夜麻将,此刻一个个脸色发绿,没精打采。宝康则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很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架势。
“是不是特扭曲?”
“是特扭曲,扭曲得不像样子。”
“你们昨天在那种场合那么闹很不好。”
“是是,不好。”
“现在知道错了?”
“是是,知道错了。”
“晚了!影响已经造出去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公开道歉,赔偿损失。”
“怎么个赔偿法?要知道你们主要是把大家的心伤了。心伤了你们知道是什么滋味吗?”
“你说你说,教教我们。”
“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一动就是一身冷汗,什么都不信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只想流泪不住想往外冲见河就跳见电门就摸——你们说有治没有?”
“用博大的心慢慢温暖——许还能焐过来。”
“要是颗冷酷的心呢?”
“冷酷的心伤了?——那倒霉的不是他了。”
“这儿有你一封信。”正在无聊地翻着信件杂志的丁小鲁抬头对我说,扔过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拆开一看,没读几行,扔下信大叫:“哎哟,臊死我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众人立刻来了兴趣,纷纷抬头。
“我念给你们听啊。”我笑着说,展开信纸,“亲爱的方大哥方老师,您好……”
“又是她。”众人笑,“信回得还真快。”
“我觉得我真对不起你,您的一片心意我全领了全明白特感动,因而也就更感到对不起你。”
“怎么呢?”众人笑,“有主儿了?有主儿也没关系,方大哥好的就是二过一。”
“不是你们往下听着。”我笑着说,继续念信,“我觉得您可能误会了。当然这不能怪您,全怪我妈,给我起的这名像女名……”
“噢——”众人翻了天似的起哄,“敢情是一爷们儿,这是哪跟哪儿啊?”
“听着,这下边还有呢——方老师,我真觉得对不住您,我怎么就偏是个男的呢?”
“真是不应该。”大家笑。
“我特理解您的心情。但也特忧虑,怕您一失望就不待见我了。犹豫半天,本想瞒着您,但又不落忍,加上我又是个特实诚的人,从小到大没骗过人……”
“怎么长的?”众人笑。
“……更不能骗您了,我心中的明灯。”
“好好,夸得狠,夸的是地方。”
“……方老师,我跟您说实话了,您可千万不能因为我说实话就惩罚我……”
“不罚你罚谁呀?”
“……我现在可全指着您了。”
“坏了不是?”
“我已经决心为文学献身了。昨天离开家四处找您,今儿已经山穷水尽,饭吃不上水喝不上兜里一分钱都没了。麻烦您一定预备点钱和粮票,不定哪天我就会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地出现在您面前……您要不救我,我就撞死在您面前!”
“我的天!”众人笑叫,搡我,“看你怎么办吧。”
“谁惹娄子谁顶着,我才不管呢。他要觉得上当,我跟他一起撞死。”我笑着、闹着,一眼看见宝康还坐那儿,忙说,“别闹了别闹了,让宝康接着说。人这是正事。”
“现在你们伤的就是颗冷酷的心。”宝康说。
“真的?那太不应该了。”
“我为你们难过。说实在的,我是真想帮你们——爱莫能助。”
“没事。真帮不上也不怨你,意思到了就行。”
“你们当作家真是历史误会。”
“是是,误会。我们应该种田做工去,让你们当作家。”
“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清洁工淘粪工都招不满,那贡献多大干吗不去?非来夺我们饭碗,本来我们好好的,你一口我一口。”
“怪我们怪我们。你们客气我们把客气当福气了。”
“好好反省反省吧,人生的路蹉跎岁月一失足可成千古恨。悬崖勒马亡羊补牢知难而退有错必纠——反正就是这意思吧再多的词儿我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