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失我爱
那天,报纸电视台都预报是风力二三级的晴天,但当我们聚集到建筑工地的空场上时,天瞬时阴了下来,并伴有不间断的狂风,工地上的水泥浮灰被吹得漫天飞扬,砂石打在一字排开的载重卡车车帮上铿然作响。
我眯了眼睛,进了一嘴沙子灰了脸。空场旁插着的彩旗也在刹那间黯淡了。
似乎有无数的炸弹纷纷落在偌大的工地上……
接着,成吨的雨水倾泄而下,灰飞烟灭,未建成的庞大房架、恐龙般的吊车轮廓依稀呈现,笼罩在一片水雾弥漫之中。
人们抱头鼠窜,石静横穿混乱的人群向我们跑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颊边,雨水流进她大张的嘴,白色的牙齿一晃一晃,喧嚣的雨声使我一点也听不清她在喊什么。我们分头爬上了各自的卡车。驾驶室内十分闷热,并混杂着柴油味,不断流淌的水波使四处景、物、人变得朦朦胧胧。我开动前挡风窗的雨刷,水被一层层刮去,前景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两旁的卡车都隆隆发动起来,石静在车下变成一团只具轮廓的人形,周围人影纷乱。我摇下边窗,只见她已掉头一步步往回走,脑后的湿淋淋的头发散乱着,像一团胡乱缠的黑毛线。
工会的小刘头戴橘黄色的塑料安全帽,像名在敌前火力封锁下敏捷穿行的侦察兵一样,弯腰冲刺出现在车前,一手拿着只哨子含在嘴里鼓足腮帮子吹了一下,一手擎着的小红旗猛地往下一挥,撒腿就跑。
旁边的两辆车猛地冲出,待我反应过来,那未出现的哨音已淹没在哗哗雨声中,慢了半拍。董延平的车已跑到了我前面并挡住了我的视线,铲状的车尾在我面前跳抖着,冒出股股黑烟。
发动机的吼声盖过了雨声,方向盘像通了电似的震得人手发麻,车身大幅度颠簸着我,像骑在马上。左右是一辆辆同样疾驶的卡车和车与车间隙内一片片闪过的工友们的橘黄头盔。我数次接近那同样橘黄色的车尾,又眼睁睁地看着它拉开距离——董延平有意遮住我的路线,我向右打把他也向右打把。董延平的车尾蓦然增大,向我扑来,我向左打把,眼前蓦地又出现小齐的车尾,近在咫尺,我只得紧踩刹车,他二人的车瞬时远去。与此同时,老吴的车从我眼前呼啸而去,一排沉重的泥点轰然作响,横拍在我的前挡风窗上。
待我重新发动车辆,驶向终点时,董延平他们已稳稳地停在终点,大笑着从驾驶室里爬下来,站在那儿冲我吹口哨。
我风驰电掣地冲他们驶去,开到跟前,一踩前闸,车身一下横了过来,高速旋转的后轮刨起泥浆糊了他们一头一脸。
“报复是不是?”
董延平和齐永生冲上来,拉开门把我揪出来。
我被他们扭着,笑着挣扎说:“报复你们,怎么着吧?”
“灌你丫的。”
接着,我就被他们按进了一个泥水坑。
我被他们拉起,啐着泥水说:“有什么呀,不就是泥水浴嘛。”
“还嘴硬?”董延平又按我头。
这时,头儿们和石静打着伞笑吟吟地走过来。小刘嚷着:“领奖领奖,前三名毛毯,其余的一人一个暖瓶。”
董延平对石静说:“这要在过去,说老实话,就得把你奖给我。”
“奖你一大嘴巴。”石静笑着说,“没你那样的,骑着人开,按少数民族脾气早给你下油锅了。”
“透着是一家子。”董延平笑着乜我一眼,又对石静说,“我怎么就不如他了?人家皇上的闺女还知道搞点选拔赛什么的,你也给我一次机会。”
“就是,”小齐插话说,“挺好一摊牛屎你插回试试。”
“抽你啦?”董延平恫吓小齐。
“你没戏。”我诚恳地对董延平说,“别没事就下蛆,哥哥这儿所有的缝儿都抹死了,混凝土浇铸。用样板戏的话说就是:风吹雨打全不怕——是不是石静?”
“没错,”石静笑着说,“全都玩去。”
“真粗野。”董延平摇头叹道,“没劲,真让我伤心,看来这老百姓家的丫头是不行。”
“对这种人咱们一般怎么处理来着?”我指着董延平问小齐。
“看瓜呀。”小齐一声喊,一帮人蜂拥而上,把董延平七手八脚按在地上。
“蹭上蹭上!”董延平躺在地上大叫,“我昨儿穿的裤子还没换呢。”
“左眼跳是财来着还是灾?”
“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