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张先到柳永(第2/3页)

“闹”字形容杏花开得极其繁盛的景象,传神地烘托出春意的热闹,点染春天丽景极为生动,宋祁因此也得了“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的雅号,可见时人对这一佳句的激赏。

由此可见,宋初词风虽基本上承袭花间南唐余绪,但更趋于文人化,同时在风格上已显示出由婉约向豪放发展的端倪,体制上也出现了由小令到长调的苗头,这些都展示出宋词将突破晚唐五代的传统题材和表现手法的新趋势。而柳永便是促成这一转变的关键人物。

北宋前期词风至柳永而为之一变。柳永(生卒年不详),原名三变,字耆卿,出生于儒学仕宦之家。创作活动主要在真宗至仁宗的三十多年间,正是北宋文化经济达到繁荣兴盛的时期。他的生平大抵可分两个阶段:早年对前程充满自信,入京后却屡试不中。后来又在放榜时被深斥浮艳虚美之文的宋仁宗黜落。从此鄙弃功名利禄,自称“奉旨填词”,流连于汴京的秦楼楚馆,为教坊乐工和民间歌妓填写新词,用流行的新声写下了大量俚俗的作品。内容大抵是描绘都市的繁华,备述行役羁旅之苦,诉说男欢女爱,抒写离情别绪,反映下层市民尤其是妓女的不幸生活。柳永四十余岁时释褐入仕,生活和创作发生了很大转变,虽不免有怀旧之词,但早年的风情显然减退,放浪的生活和俗词的写作也从此结束。后期创作有不少歌颂皇恩和粉饰升平之作,宦游途中也写下了许多羁旅行役之词,洗尽翦红刻翠之语,词风由俗变雅。有《乐章集》,计二百多首词。

柳词代表着宋词发展的一个新阶段,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首先,大量创制长调:敦煌曲子词里原有一些长调,如《倾杯乐》、《内家娇》、《拜新月》、《柳青娘》、《凤归云》等,但一直没有得到发展。花间、南唐、宋初词所用体调均以小令为主。柳永精通音律,一方面借鉴和发展了敦煌曲子词的长调,一方面以当时的新声代替唐五代的旧曲小令,创制了许多篇幅较长、句子错综不齐的长调,并将原来的许多小令也衍为较长的词调。他的《乐章集》所收二百多首词中,长调有一百多首,绝大部分是前所未见或借用旧曲制成的新体。柳永以后,长调兴起,并在此后的发展中掩过了小令。

其次,与长调的体制相应,他创造了以白描见长、铺叙层次分明、细致而又直露的艺术表现手法。长调本来宜于铺叙,柳词往往曲尽形容、淋漓尽致,不求含蓄,但讲究结构严谨、层次清楚、首尾完整、工于点染,把抒情诗中融情于景的传统与赋体叙事铺写的特点结合起来,又时有一二优美警句在篇中生色。例如他的《望海潮》: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1〕,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2〕。

描绘杭州的繁华和西湖的佳丽,便充分发挥了他用赋体手法写词的长处。这首词上片先总述杭州的地势形胜及自古繁荣的悠久历史,又从湖上的烟柳画桥写到城中的风帘翠幕,概括出这个大都会人口密集的繁盛景象,继之补足钱塘江的雄伟和险要,最后拈出市集上珠宝罗绮充盈之状,进一步夸赞这里的物阜民康。下片前半段专咏西湖,从湖山全景、四时风光、昼夜笙歌、湖中人物四方面分写,其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尤为著名,传说竟使金主完颜亮闻之而起投鞭渡江之志。最后以颂美郡守作结。全词“音律谐婉,语意妥帖,承平气象,形容曲尽”(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又如他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是离开汴京时与情人话别之作。上片从日暮雨歇、送别城外、设帐饯行到兰舟催发,泪眼相对,执手告别,半句一转,层层叙述离别场面,以清秋暮景渲染别离的苦味和留恋的深情,写出复杂微妙的内心活动。下片想象别后情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是历来传诵的名句。今宵酒醒时恰是明早舟行已远之处,愁中所见惟有杨柳岸边的晓风残月,而伊人早已远隔烟波千里,其时心头的冷落凄清也就自可体味。以下意犹未足,放笔直写经年远别的孤独寂寞,写得缠绵悱恻,尽情透彻,而又极富回味和感染力。这类好词,往往能使雅俗共赏。又如《八声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