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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形影相随,绕过避雨水洼,来到离饭店一个半街区的多层停车场。来去匆匆的疾风暴雨后,天空放晴,凸月破云。喧嚣过后的市中心也陷入了恬静的深眠。偶尔零星的出租车声,伴着两人高调的脚步声,回荡在黑沉沉的建筑物夹缝窄道上。
睡眼惺忪的泊车员将克丽斯汀的大众车开过来,两人钻进车子整装待发。身材高大的彼得弯下身躯窝在右侧的副驾驶座上。“这就是生活!我活动一下筋骨,你不介意吧?”说着就把胳膊搭在了驾驶座的靠背上,若近若离地挨着克丽斯汀的肩膀。
在运河街等信号灯的时候,一辆新上线的空调大巴在他们面前沿着中央大道悄声滑过,克丽斯汀提醒彼得,“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呢。”
彼得皱了皱眉头,把思绪拉回饭店,言简意赅地跟克丽斯汀讲了玛莎·普雷斯科特遭强奸未遂的事。克丽斯汀驾着她的迷你大众汽车向东北方向驶去,耳听心受,一言不发。最后,彼得提到了赫比·钱德勒,把他觉得赫比有所隐瞒的疑惑也讲了出来。
“赫比知道不少事,总是知道的比讲出来的要多,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总能八面玲珑吃得开的原因吧。”
彼得倒是很干脆,“但并不是所有的事,靠八面玲珑就都能办好的。”
这句狠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是有所指的。看来彼得对于饭店的低效运营早就心急如焚了。可惜还是那句话,他只是一个拿钥匙的丫鬟,并不能做主。正常的饭店运行模式应该管理层次分明、权责范围清晰。这样的话,就没有以上的诸多问题了。可是,在圣格里高利大饭店,没有明文规定的组织管理,最后拍板的就只有一个人——沃伦·特伦特。“一言堂”也就罢了,可这位饭店的所有者还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通常情况,作为康奈尔大学酒店管理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彼得早该在几个月前就萌生去意了。但此时的情况非同寻常,委身圣格里高利大饭店也算彼得的走投无路之举。现在,他可谓职途霉运当头,在短期内又挥之不去,有种“封杀良凤,梧桐难寻”之感。
曾几何时,彼得只要一想到自己怀才不遇、凤困鸡笼的处境就感到郁郁寡欢。但是,他也坦白地承认,不该怨天尤人,造成恶果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华尔道夫酒店,是他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就职的第一个地方。那时的彼得·麦克德莫特年轻机灵、意气风发,似乎未来就在他的手中。作为风华正茂的初级副经理,他的上升空间很大,晋升已属板上钉钉。然而,扶摇直上的职途,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霉运当头,再加上自身言行失检丑事败露,他的美好前程就此断送。那天他正在当班,本该在职责区域恪尽职守,岂料却被发现擅离岗位,在一女住客的卧室中被逮个正着。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机会逃脱责罚东山再起的。相貌堂堂、年轻力壮、精力旺盛,又是在大饭店工作,对于寂寞女人抛出的红杏枝难免是没有免疫力的。通常情况下,小伙子们总会在职业生涯的某个节点上甘拜于石榴裙下,这几乎是在所难免的。管理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初只是倾向于以违规处理并记严重警告,杜绝再犯。然而,两个不利因素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合力毁了彼得。那名女客人的丈夫请了私人侦探参与调查,最终闹得鸡飞狗跳、不欢而散,以离婚收场。这当中,自然而然也把彼得牵扯了进来,服务人员的丑事人尽皆知,这对任何一家知名饭店来说都是相当忌讳的,甚至是深恶痛绝的。
祸不单行,彼得的私人生活又出了问题。在华尔道夫酒店危机的三年前,彼得·麦克德莫特突发奇想,闪电成婚,并以同样闪电般的速度分居了。在某种程度上,彼得的孤独寂寞以及对感情的幻灭导致了他的破罐子破摔,最终点燃了丑闻事件。不问起因,只看结果。彼得的妻子终于逮着了这次现成的把柄,成功地起诉离婚,大获全胜。
最终的结果是,为了保全华尔道夫的声誉,他被辞退了,带着洗不掉的耻辱灰溜溜地离开,各家联营同盟店也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当然了,谁也不会承认黑名单的存在。但是,之后彼得·麦克德莫特向很多饭店都递交过求职申请,却毫无例外地被粗暴驳回。这些饭店绝大多数都属于联营同盟店,只有独立经营的圣格里高利大饭店最终收留了彼得,不过,得在薪水方面打点儿折,也就是难免的了。只是刁钻的沃伦·特伦特比较狠,开出的薪水只稍稍比彼得绝望的底线高出了一点点。
因此,他刚才所说的,“不是所有的事,靠八面玲珑就都能办成的”,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一句狠话罢了。他自己也知道,出淤泥而不染是多么不现实,他根本没有独立决断的权力。而且他也明白,克丽斯汀应该也看透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