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对伊芙而言,她的死代表痛苦的奋战结束。对丹尼而言,苦战刚刚开始。我在公园的自私行为,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兽欲,而且还耽误了丹尼,害得他不能马上去看卓伊。他生气了,我在公园里拖延了时间,但是能让他晚一点发现双胞胎家的事情,就算只晚一点点,也是我能对他做的最仁慈的事了。
当我自沉睡中苏醒,我们已经抵达马克斯韦尔和特茜家。停在车道上的是一辆没有车窗、驾驶座车门上有白色鸢尾花徽纹的厢型车。丹尼停车时特别留意不要挡住那辆车的进出,然后他带我绕过屋侧,去屋后的水龙头。他开水管冲我的口鼻,动作粗鲁又不快,那不是洗澡,那叫用力搓洗。
“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他问我。
洗完了脏土和血迹之后,他放开我,我把自己甩干。他走到露台上的双扇玻璃门那儿,敲门。过一会儿,特茜出现了,她开门,拥抱了丹尼。她在哭。
过了许久,马克斯韦尔和卓伊也出现了。丹尼放开特茜,问道:“她在哪儿?”
特茜指了一下。“我们要他们等你。”她说。
丹尼走进屋,走过卓伊时摸摸她的头。特茜在他身后看着马克斯韦尔。
“给他一点时间。”她说。
他们和卓伊走出来,关上双扇玻璃门,好让丹尼和伊芙最后一次独处,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
在周边的一片空寂中,我注意到花圃里有一只旧网球,我捡起球放到卓伊脚边。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有任何企图的话。难道我是想让大家心情愉快一点吗?我不知道,但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球反弹后,停在她的光脚丫子旁边。
卓伊低头看球,但是没有反应。
马克斯韦尔看到我的行为,发现卓伊没有反应,捡起球,非常用力地把球扔进屋后的林子里,让我看不到球,只能勉强听到球落地时擦过树丛的声音。能把球掷得这么远,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退色的网球就这么飞过清澈的蓝天。我不知道有多少内心的痛苦被发泄在那只球上。
“去捡啊!”马克斯韦尔讽刺地对我说,然后转过身看着屋子。
我没去捡,反倒跟他们一起等丹尼回来。他一出来就立刻走向卓伊,抱起她,紧紧抱住。她也紧紧环抱住他的脖子。
“我好难过。”他说。
“我也是。”
他在其中一张柚木躺椅上坐下,卓伊在他膝上,她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一动不动。
“殡仪馆的人现在要带她走,”特茜说,“我们要把她葬在家族墓园。这是她交代的。”
“我知道,”他点头说,“什么时候?”
“周末之前。”
“那我要做什么?”
特茜看了马克斯韦尔。
“我们会安排,”马克斯韦尔说,“但是我们有事情要跟你谈。”
丹尼等马克斯韦尔继续说下去。
“你还没有吃早餐,卓伊,”特茜说,“跟我来,我给你煮蛋。”
卓伊没有动,直到丹尼拍拍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放下来。
“跟外婆去吃点东西。”他说。
卓伊乖乖地跟特茜进屋。
等她走了,丹尼闭上双眼,身体往椅背上靠,深深地仰天叹气。他保持这个姿势好久,好几分钟,像个雕像一样动也不动。马克斯韦尔不断换脚,转移身体重心。有好几次,他欲言又止,好像不情愿开口。
“我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丹尼终于开口,眼睛依旧闭着,“但我还是很惊讶……”
马克斯韦尔点点头。“特茜和我很担心。”他说。
丹尼睁开眼睛看着马克斯韦尔。
“你们很担心?”他的反应有点措手不及。
“你没有作任何准备。”
“准备?”
“你没有计划。”
“计划?”
“你一直在重复我说的话。”马克斯韦尔停了一会儿,说。
“因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丹尼说。
“那正是我们担心的事。”
丹尼还是坐着,身子往前倾,对着马克斯韦尔皱眉。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马克斯韦尔?”他问。
这时特茜回来了。
“卓伊在厨房边吃蛋和面包边看电视。”她对大家说。她有所期待地看着马克斯韦尔。
“我们刚开始谈。”马克斯韦尔说。
“哦,”特茜说,“我以为……你说到哪里了?”
“换你来说吧,特茜,”丹尼说,“马克斯韦尔不太会起头。你们担心的是……”
特茜环顾左右,显然很失望,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未解决。
“是这样的。”她开始说,“伊芙的过世显然是让人心碎的悲剧。不过这好几个月来我们也有心理准备。马克斯韦尔和我花了很多时间讨论我们的生活—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在伊芙过世后该怎么办。我们也曾经跟伊芙讨论过,这也要让你知道。我们相信,对大家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卓伊的监护权给我们,让我们在温暖和稳定的家庭环境下抚养她长大,尽可能地栽培她。这该怎么说好呢?意思就是我们能够给她最好的教养。我们希望你能理解,这样说并不是在评价你的为人或是身为父亲的能力,这纯粹是为了卓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