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锒铛入狱
就数量上来看,朗格多克低地的葡萄园生产的葡萄酒要比法国另外三大葡萄酒产地加起来的还要多。但从质量上看的话,除了个别例外,朗格多克葡萄酒的香味、醇度及口感都像是平淡无味的根汁啤酒。体贴周到的主人只会给隔夜的肉卷配上瓶普通的朗格多克葡萄酒,这对于那些他不想再见到的客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大致意思就是说,朗格多克葡萄酒难喝得要命。
幸运的是,在法国,葡萄酒商、葡萄采摘工、装瓶工以及剩下来的大多数法国人消耗了大量的朗格多克葡萄。法国只出口来自勃艮第、波尔多和香槟地区的高级葡萄酒,它们的品质等各方面都名不虚传。
我在蒙彼利埃了解到了所有关于葡萄的种植和酿造。我学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要喝当地酿出来的葡萄酒。
大概整座城里就我一个人是喝白开水的。毕竟,我又不是为了喝东西去蒙彼利埃的。我去那里是为了藏身。最好能一直藏下去。我已经爬到了犯罪高山的顶峰,可惜那边的风景并不怎么好。现在我希望有个可靠的山谷能把我庇护起来。
我第一次用空头支票袭击欧洲的那段时期,曾经从马赛开车去巴塞罗那,途中经过蒙彼利埃。我把车停在城外的一棵巨大的橄榄树下,用在城里买的奶酪、面包、香肠和饮料吃了顿野餐。在我的近处,采摘工们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在葡萄园里来来往往,远处,比利牛斯山脉的雪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觉得很舒服、很惬意,甚至是幸福。就像回到家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回家了。这片位于法国南部的地方是我母亲的故乡,她是在这里出生的。在她和我父亲结婚后,随着阿尔及尔【24】游击战爆发,她的父母就带着他们的其他子女又回到这里。我的外公外婆、几个舅舅姨妈,还有一群表兄弟姐妹们,依旧住在距这棵橄榄树一小时车程以内的地方。我克制住了调头去拜访母亲家人的冲动,开车去了西班牙。
我一直忘不了当时在蒙彼利埃附近的那段短暂安宁的休养。现在我已经到了二十岁高龄,决定金盆洗手,告别招摇撞骗的人生,于是我选择了蒙彼利埃作为我的隐退地。为了回到这里隐居,我不得不伪造另一个身份,这让我很不痛快,但又别无选择。
从很多方面来说,蒙彼利埃对我都十分理想。它不是个旅游胜地,位于远离地中海的内陆上,不会招来在里埃维拉度假的游客,但又不是那么远,开车的话,一会儿就能到达海滨。
这座城市很大(有八万人口),大到一个美国人到此居住不会激起过分的好奇,同时这座城市又很小,不足以建造一个枢纽机场或者吸引大型酒店来此经营。蒙彼利埃没有希尔顿或者谢拉顿,那座小到可怜的机场设施只能容纳轻型飞机。没有空客服务或招摇阔气的酒店,这对我十分有利。这样,我遇到能把我认出来的飞行员、空姐或酒店人员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我在蒙彼利埃自称是来自洛杉矶颇有成就的编剧作家罗伯特・蒙佐,我在当地一家银行开了个金额相当大的账户,“颇有成就”就是对此的合理解释。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把身上带着的所有现金都存进去。如果那样的话,可能会引发大家对于我真实职业的怀疑。我藏在行李里的现金是那笔数额的三倍。实际上,蒙彼利埃人并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我只在刚作为外籍公民移居进来时,被问了一些例行公事上的问题。
我买了栋小屋,一间讨人喜欢、典雅的小房子,有一个用高高的木栅栏围起来的小巧玲珑的后院,上个房屋主人把它栽培成了一个微型的花园。我购买家装材料的店铺老板让他的妻子过来给我帮忙,她是一位技术熟练的室内设计师,在选择合适的家具以及装饰布置上非常有经验。我把一个房间装修成书房和藏书室,以加强我作为一名一心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形象。
我买了辆雷诺,款式宽敞舒适,价格适中,不会吸引别人的注意。两个星期不到,这个新环境就已经让我感到安心和舒适了,完全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如果上帝在葡萄质量上对地中海的朗格多克有所亏欠的话,那他肯定在当地人身上做了弥补。总的来说,他们是一群身强体壮、热情友好、彬彬有礼、喜欢与人打交道的民众,遇人总是面带微笑,给予帮助。我周围的家庭主妇们时常来敲我的门,给我送来点心、刚出炉的面包,或者她们做的其他美味。我最喜欢的是住我隔壁的邻居,阿尔芒・佩里格。他是个身材高大、皮肤粗糙的七十五岁老人,仍然在葡萄园里做监工,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