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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花江的房间,我们各自在刚才的位置坐下。

手表的指针指向三点五十分,初见真奈美还不到一个小时,花江与真奈美之间已然酝酿出互不设防的氛围。我觉得很是奇妙。

花江为我们倒了咖啡,我还是头一回喝她冲的咖啡,味道很有层次。

“好喝。”真奈美说。

“泡咖啡我也很拿手,”花江得意道,“不过,我好像没喝过咲子阿姨泡的咖啡。”

“我妈妈不太习惯喝咖啡。”

“是吗?”

“嗯。我爸倒是很喜欢。”

“你父亲自己泡咖啡么?”我插嘴道。

“我爸因为我妈不喝,家里没有咖啡。他经常在外面一个人喝咖啡。”

“哈哈,他们两个一直都那么恩爱吧。”花江羡慕的口气。

“其实,我爸妈是从家里私奔出来,最终走到一起的。他们老家都在冈山,当初认识的时候,我妈已经结婚了。”

“也就是说,是婚外恋?”

“没错。我妈妈娘家在冈山是很有名的餐具批发商,姐妹两个,我妈是大女儿,家里很早就找了个女婿,入赘进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道。

“当时我爸刚到中学教书,是理科老师,住在我妈妈娘家附近,不知道怎么两个人碰上了,三个月不到就私奔出来。后来,我爸妈跟各自家里都不来往,我和妹妹从来没见过爷爷奶奶辈儿的人。”

我想起堀越的一番话。当我表达出对他们圆满夫妻生活的羡慕之情,堀越苦笑着对我说,“我们也没有很恩爱吧。我们对于彼此,既然找不到别的可以替代的人,只好两个人过咯。仅此而已。”

当时我以为,他言下之意是儿子犯下的命案。实际上,从他们夫妻相遇之时起,就已经“找不到别的可以替代的人”了。

“他们两夫妻的感情一定很牢靠。”花江颇为触动。

“也许吧。”信封摆在桌上,真奈美的手贴在信封边缘。

“我们看看信封里的东西吧。”我提议。她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好。”

真奈美拿起信封,打开未经粘贴的封口处,取出里面的物品。

信封里有两份人寿保险证券,一套存折和印章,再加上一张提款卡。

存折的存款人是“堀越让”。是堀越的名义。提款卡上同样印刻着“HORIKOSHI YUZURU”字样。

真奈美先把存折、印章和卡片放到一边,逐一展开人寿保险证券。

我和花江探头去看。

“被保险者”都是“堀越咲子”。签保单的也是咲子。

不同的是,死亡保险“受益人”一栏,一份是“堀越真奈美”,另一份是“堀越小百合”。

死亡保险的金额,合同主体有死亡保险金三百万日元,在二〇〇七年五月一日至二〇一七年四月三十日的十年间,还有两千七百万的额外保险。

也就是说,根据合同,一旦出现“除主观故意或特定传染病以外的死亡”,受益人可以分别得到整整三千万日元的保险金。

我拿起一份,仔细阅读上面的条文。

合同主体以及额外保险的签约日都是二〇〇七年五月一日。也就是距今七年前,大儿子武史被判无期徒刑,堀越夫妇应聘担任员工宿舍管理员那年。

签约后已经过了七年,就算被保险者因为“自杀”而死,保险公司应该也会向两个女儿支付保险金。

留下一套存折和两份保单,两夫妻人间蒸发,不日通过书信的方式,将这些“贵重物品”辗转交到两个女儿的手中……

这一系列的做法,是否预示着堀越夫妇接下来会走上的道路,只有那唯一的末路呢?

我下意识地深呼了一口气。

真奈美也垂着眼,不知如何是好。

“总经理……”花江开口道。

真奈美和我都转过头。

“我们先通知警方吧,说堀越夫妇给两个女儿留下了这些东西。”

“我同意。”真奈美表示认可。

我们三个又想到一起去了。

“好吧。明天一早,我给警方打电话。真奈美,你也联系一下找过你的警察,告诉他们保单的事。”

“好的。”

“但是,我觉得这也不能证明他们有这方面的念头,警方可能不会因为这点线索就立案追查他们两个的下落……”

“的确,保单在谁手里,效力都是一样的,让你们两个受益人拿着也很正常。投保的事情你之前一点都不知情吧?”花江道。

真奈美点点头。

“存折里还有多少钱?”我问。

真奈美这才拿起手边的存折,确认上面的数额。

“有五百万,”她诧异地看着我,“这应该是我父母全部的积蓄了吧……”

我们都一语不发。

“的确……”过了一会儿,我打破沉默道,“你母亲的确买了人寿保险。但是,我并不觉得她会为了给你们留下一笔钱而结束自己的生命。就算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为什么现在突然下定决心了呢?原因我怎么都想不通。最近他们一点这种苗头都没有。更何况,两个月前我跟你父亲吃饭,他还说‘考虑到两个女儿,我们怎么能死’。还说‘如果,我们真的背负着儿子的罪孽死了,留在人世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呢?’最后他很明确地表示‘就算别人说我们妇人之仁也好,我们真的没办法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