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向山举目[1](代序) 重读太宰治

太宰治(1909—1948)是二战后的废墟上诞生的日本重要文学流派“无赖派”(也称新戏作派、反秩序派)的代表作家。太宰文学虽属于日本文学的另类,却是日本战后文学的重要坐标,随着时代的发展,其文学价值越来越为人们所认识。他的作品中对于挣扎在时代边缘的理想主义者的心理剖析可谓入木三分,少有可以比肩者,其后期重要作品被评价为“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与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并列为日本战后文学的巅峰人物。

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出身于日本青森县北津轻郡贵族家庭,父亲曾任众议院议员、贵族院议员。母亲体弱多病,排行第九的太宰治自幼由姑母及保姆照顾。父亲的严厉与母爱的缺失造成了太宰治纤细而敏感的个性。初中时他开始创办同人刊物,决心以文学为业。1930年进入东京大学法文系就读,师从井伏鳟二。大学时期的太宰治积极参加左翼运动,生活放浪不羁,一生四次自杀未遂,1948年6月13日深夜,与崇拜他的女读者一起投水自尽,时年三十九岁。

1935年太宰治以《丑角之花》初登文坛,在十五年短暂的创作生涯中,创作了三百篇作品,佳作众多,大部分以私小说形式写成,可以说是他的人生的真实写照。由于太宰作品的主人公大多贫困潦倒,个性孤傲而自卑,加上自虐反俗的作品题材,以及作者经历与作品里人物高度契合等,而被称为“弱者的文学”、“败北的文学”、“破灭型作家”。太宰文学虽具有独特的魅力,但在他生前及死后相当一段时间,其文学价值未得到应有的评价。

没落乡绅出身的文学青年太宰治,似乎一降生便注定了悲剧的命运,既无法回到旧时代,也无法融入新民主主义的新时代,他苦恼于理想与现实相克,为了拯救自我而投身写作,文学即是他的人生。文学不仅造就了伟大作家太宰治,也对那个时代做出了最好的诠释。今天重读太宰治,希望可以带给我们对人生和社会的新的思考和启迪。

这套选集精选了太宰治最有代表性的七篇作品。太宰的重要作品多创作于中后期,其最重要的三部代表作——《维庸之妻》(1947)、《斜阳》(1947)和《人间失格》(1948)都集中在他生命最后的两年间。《女生徒》和《快跑,梅洛斯!》属于他的中期代表作,《潘多拉之匣》和《樱桃》也是后期作品的白眉。

下面按照时间顺序介绍一下每篇作品。

《女生徒》(1939)是太宰治中期的重要作品,根据一位十九岁的女读者有明淑寄给太宰的日记写成。太宰将该日记压缩为一位十四岁女学生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就寝的一天之中发生的事,以独白体笔法细腻地刻画出了思春期少女摇摆不定的自我意识,以及厌世心理,生动揭示了少女特有的内心变化。发表后受到了川端康成等文学大家的赞赏,并获得第四届北村透谷文学奖。女主人公反复纠结的东西,乃是作者的生命感悟与苦恼的投影,是一种极端的自卑与自弃,不同于“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之类的无病呻吟。

《快跑,梅洛斯!》(1940)描写了明知会被处死,仍恪守诺言,维护友谊的梅洛斯,最终使不相信人心的国王明白了信任别人的可贵。虽是一篇寓言体小说,却是太宰治根据自己类似的体验,有感而发写成的杰作。据檀一雄写的《小说太宰治》中披露,有一次太宰治在热海某旅店时,身上没钱了,就拜托作家朋友檀一雄给他送钱来,檀一雄把太宰治妻子凑的钱带去后,太宰治拉着檀一雄到附近高级餐馆吃喝玩乐,三天就把钱又花光了,太宰治借口去找人借钱溜走了,留下檀一雄当人质,说好三天内回来,可等了十多天也没见到他的人影。老板只好跟着檀一雄去找太宰治,却在太宰治友人家看到他与人下棋,太宰治辩称正苦于找不到借钱的理由而发愁呢,结果被檀一雄大骂了一顿,于是太宰治发出感慨:“不知是等人难过,还是被等的人难过?”檀一雄认为,这篇小说的灵感应该来自这件事。

由于有这样的自身经历,太宰治在这个短篇中,颂扬了主人公梅洛斯信守诺言的行为,展示了正义、友情和信念的巨大力量。情节引人入胜,环环紧扣,人物形象立体,对白生动,堪称精品,常常入选日本中学教科书。

《潘多拉之匣》(1946)是一篇书信体小说,其素材也是来自他人的日记,是根据太宰治年少的朋友木村庄助的日记改写的。该日记记述了身患肺结核的庄助在“健康道场”疗养时的琐事。

主人公是患了结核病、自暴自弃的富家公子小柴利助,在日本战败日他突然醒悟,决定去名为“健康道场”的疗养院接受治疗。在这里,他被起了“云雀”的绰号,他的情感在稳重温柔的护士长竹姑娘和可爱多情的护士麻儿之间摇摆不定。他将自己纷乱起伏的思绪记下来,寄给诗人朋友。此外,通过与极富个性的病友们的接触,“云雀”逐渐恢复生命活力……小说充满诗意地歌颂了青春和爱情的美好,被界定为青春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