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第2/3页)

即使在青少年时代,我就在一旁静观这两人的爱情生长,并由衷为他们感到幸福。这是一种糅合着悲伤和恐惧的幸福。因为我知道,母亲和杰克也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最好时光总是匆匆太匆匆,最后又必将以悲伤告终。

然而,我也知道,人与人的所有关联都必将以痛苦告终——这就是代价。因着我们的不完美,给撒旦以可乘之机,剥夺了我们爱的权利。

母亲过世时,我还年轻,故能很快做到节哀顺变,从心情低落中振作起来。因为于我而言,还可以去发掘其他的爱,当然,这些爱也会在时间之流中渐渐消逝或弃我而去。但于杰克而言呢?生活在拒绝了他那么长时间后,居然给他一个甜蜜的拥抱,然而,又如此短暂,好似一桩空洞的承诺,现在,这一切也走到了尽头。杰克不再抱任何希望了(无论我是否看到些许渺茫的希望),无论对艳阳高照的芳草地,还是对生命之光,甚至对笑声,他都已心灰意冷,我还可以倚靠杰克以外的人,但可怜的杰克只能倚靠我。

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解释本书中一处容易引起误会的小地方。杰克写到这样一个事实:当他提及母亲时,我似乎总是显出尴尬的样子,仿佛他在提一件不太体面的事。杰克不懂。这对他是不同寻常的。母亲过世时我14岁,深受英国预科学校近7年的思想灌输,那时我被谆谆告诫,最羞耻的事莫过于在公共场合掉眼泪。英国男孩有泪不轻弹。但我知道,假如杰克同我谈起母亲,我肯定会忍不住哭的,更糟糕的是,他也会哭的。这就是我尴尬的根本原因。我用了近30年的时间才学会不再以哭泣为耻。

本书笔下是一个无依无靠、情感脆弱的、置身于自己的客西马尼园的男人。它讲述了我们中很少人能够承受的一种悲恸,以及这悲恸所带来的痛苦与虚空。爱越深,痛也越深;信心越刚强,撒旦对信心堡垒的摧毁也就越猖狂。

当杰克饱受爱妻丧亡所带来的情感上的痛苦时,他也饱受了精神上的痛苦。这痛苦源于3年来一直活在恐惧里,源于骨质疏松及其他疾病所引发的身体不适,源于最后几周持续照料爱妻以至于彻底精疲力竭。

他的头脑绷得那么紧,竟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强度,远超过一个男人所能承受的。他转而写下他的想法及对这些想法的反应,试图将侵入脑海中的各种嘈杂之思理出个头绪来。当他写下这些文字时,并没有打算将这些私人感情流露之作拿去出版,但过了一段时间,从头读过,他才觉得,这些体验或许能帮助那些思想感情同样饱受悲恸折磨之人。本书最初以N.W.Clerk这一化名发表出版,由于本书情感诚挚、质朴无华,吸引力自然非同凡响——这是坦坦荡荡的真实告白所散发出来的吸引力。

为了能够更全面体会他的悲恸何以如此之深,我认为,读者有必要多了解一点杰克和我母亲初次相逢和交往的背景。我母亲和我生父(小说家W.L.格雷生)都是资质颇高、才华横溢之人。但他们的婚姻生活却冲突频频、困境重重。早年,母亲被培养成一个无信仰者,后来又成为一名社会左派,当然,她天性聪颖,不会对这套空空如也的哲学陷得太深。同时(当时,她已经嫁给我父亲),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寻找某种少几分惺惺作态、多几分实实在在的东西。

在博览众家之著述中,她读到了英国作家C.S.路易斯的作品。她开始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脆弱不堪、虚有其表的建制教会之下,还有这样一个又真又纯的真理,在这真理面前,一切人所炮制出来的哲学体系无不相形见绌、土崩瓦解。她开始意识到,有一种理念论其明晰程度迄今为止都是空前绝后的。就像任何初信者那样,她还有一些问题,于是给杰克写信,他立刻注意到她的来信,因为他俩都是思想深邃之人。接着,他们的鸿雁之谊很快发展起来。

1952年,母亲在创作一本关于十诫的书(《山上烟火》Smoke on the Mountain,Westminster出版社,1953),正值大病初愈,决定到英国与C.S.路易斯讨论此书。他的情谊和忠告相当慷慨。他的兄长W.H.路易斯,一位历史学家,也是一位才华不菲的作家,待她也非常友好。

母亲返美后(现在她可成了一个彻底的亲英派人士),发现她和我父亲的婚姻已走到了尽头。离婚后,她带着我和弟弟飞往英伦。我们在伦敦生活了一段时间,虽然,杰克与母亲仍有书信往来,但他并未到我家做过客,他很少来伦敦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城市,那时,母亲和他只是志同道合的知音而已。尽管,与很多人一样,我们也得到他专门用作慈善资金中相当可观的经济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