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我,让我开枪打死你……”(第2/2页)

我一趟一趟提进水来。那块抹布,尽管反复冲洗,但仍然是红色的。

早晨,军官叫我过去:“武器在哪里?跟哪个地下工作者保持联系?接受了什么任务?”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过来。

我只是反复回答,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小,我在田野里收集的不是武器,是刨的上冻的土豆。

“把他押到地窖去。”军官命令一个士兵。

他们把我投进了灌了冷水的地窖里。在此之前,他们还指给我看一个游击队员,刚刚把他从里面拖出来。他忍受不住严刑拷打……沉到了水底……现在他躺在了外面……

水没到了喉咙……我能感觉出,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血在脉管里流动,血液把我身体周围的水都温暖了。我很担心:千万别失去知觉,千万不要打盹,千万不要沉到水底淹死……

下一次提审:军官用枪管对着我的耳朵,开了一枪——一块地板噼啪折断了。他们是朝地上开的枪!他们用棍子敲击我的颈椎,我倒下了……在我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家伙,从他身上散发出火腿和熏人的酒气。我感到恶心,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我听见他在叫嚷:“立刻用舌头舔干净,吐到地板上的东西……用舌头,明白吗……明白吗,小赤佬?!”

我躺在牢房里不能入睡,疼痛令我失去了知觉。我恍惚觉得,我站在学生的队列里,女老师柳波芙·伊万诺夫娜·拉什凯维奇说:“秋天你们就要升入五年级,现在和大家先说声再见,孩子们。一个夏天你们就会长大。瓦夏·波依卡乔夫是最小的,到时会长成最大的。”柳波芙·伊万诺夫娜微笑着说……

我又仿佛看到,和父亲走在田野里,寻找着我们牺牲的战士。父亲走到前面去了,而我在一棵松树下发现了一个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人体残余的部分。没有了手,没有了脚……他还活着,请求我:“打死我吧,孩子……”

牢房里,有一位老人躺在我的旁边,他把我叫醒了:“不要喊叫,孩子。”

“我喊叫什么了?”

“你求我,让我开枪打死你……”

几个十年过去了,我还在吃惊:我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