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当弗朗哥·塞巴蒂斯奥还是西西里岛上一个小男孩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站在法律和秩序的一边,因为这一边看起来更加强大,更是因为他喜欢生活在权力的严格规则之下那种安宁的慰藉感。黑手党做事过于主观,商业世界又太过冒险,所以他成为了一名警察。三十年以后,他成了意大利警察局反恐分部的主管。
他现在逮捕了刺杀教皇的刺客,一个家世良好的意大利青年,名字叫阿曼多·齐安奇,代号罗密欧。这个代号让塞巴蒂斯奥非常愤怒,他已经把罗密欧关在罗马监狱最深处的牢房里。
还有一个人受到了监控,就是瑞塔·法里西亚,代号是安妮。这个人很容易追踪,因为她从十几岁开始就是个惹祸精,大学时就煽动叛乱,是游行示威中的好战分子,并且和米兰一名大银行家遭绑架的事件还有关联。
各种证据源源而来。恐怖行动骨干分子已经清理了藏身处,但是这帮可怜的混蛋不知道国家警察机关里的科学设备有多么厉害。他们发现了一块毛巾,上面的精液帮助确认了罗密欧的身份,其中一个被抓捕的恐怖分子在严厉的审讯之下供出一些线索,但是塞巴蒂斯奥并没有逮捕安妮,反而保持她的自由行动。
弗朗哥·塞巴蒂斯奥担心,审判这些罪人可能会让刺杀教皇事件变成一件了不起的光荣事,结果那些罪犯会被看作是英雄,这样他们在监狱里也不会受太多罪。意大利没有死刑,所以他们只能获得终身监禁,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如果他们有良好表现就会获得减刑,再加上各种情况下的大赦,这些家伙不用在监狱里待到老,就会被放出来。
如果塞巴蒂斯奥能用更加严格的方式来对罗密欧进行审讯,那么情况本可以大大不同。但是就因为这个无赖杀了一个教皇,他的权利就成了西方世界关注的重点。从斯堪的纳维亚到英格兰,都有反抗者和人权组织,甚至还有美国的来信对他进行声援。所有这些人都宣布,两名谋杀犯必须获得人道主义对待,不能遭到任何折磨,不能受到任何虐待。上级已经下了命令:不要做任何会激怒意大利那些左翼党派的事,这样会给意大利法律体系抹黑。小心,再小心。
但是他,弗朗哥·塞巴蒂斯奥就是要打破这些胡说八道的言论,给那些恐怖分子传递个信息。他已经下定决心,得让这个罗密欧,这个阿曼多·齐安奇自杀才行。
罗密欧在监狱里已经待了几个月,其间一直在编织浪漫的美梦。他一个人待在牢房里,决定要爱上那个美国女孩,多萝西娅。他记得她在机场等着他,记得她下巴上那道细柔的伤疤。在他的幻想中,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他回忆起他和她在汉普顿一起度过的最后那个晚上,两人的谈话。在他的记忆中,她仿佛已经爱上了他。她的每一个手势似乎都在鼓励他表白对她的欲望,这样她也可以表达她的爱。他想起来她坐着的样子,那么优雅,那么诱人。她的双眼看着他,就像两汪蓝色的深潭,洁白的皮肤泛着红润。现在他开始诅咒自己的懦弱,他竟然从来没有碰一碰那样的肌肤。他记得她那修长的双腿,想象着那双腿缠绕自己脖子的样子。他想象着自己将一个个亲吻雨点般地投在她的发间、双眼和她柔软修长的身体上。
然后罗密欧梦想着她怎样站在阳光下,身上缠着铁链,盯着自己,满眼谴责和绝望。他编织着对未来的幻想。她只要坐很短时间的牢就可以出去了,然后她会等着他。接下来,借着大赦或者交换人质的机会,甚至可能纯粹出于基督徒的怜悯,他也将被释放。然后他就可以找到她。
很多个夜晚,他陷入绝望中,想到亚布里尔的背叛。杀害特丽莎·肯尼迪本来根本不在计划之内,他由衷地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赞同这样的行为。为了他个人的信仰,个人的生活,他现在对亚布里尔充满厌恶。有时他会在黑暗中悄悄地啜泣,然后他会安慰自己,沉浸在关于多萝西娅的幻想中。他知道,这都是假的;他知道,这是他的弱点,但是他无法自拔。
罗密欧在自己那空荡荡的牢房里迎接了弗朗哥·塞巴蒂斯奥,不无讥讽地咧嘴笑笑。他能看出这个老家伙那双农民的眼睛里闪现出的仇恨,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迷惑不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家世良好的青年,本应该享受舒适奢侈的生活,却成为一名革命者。他同样意识到,塞巴蒂斯奥十分沮丧,国际上公众舆论的关注限制了他,让他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愿残忍地对待这些犯人。
塞巴蒂斯奥将自己和这个犯人关在一起,就他们两人。两名卫兵,还有主管部门的一名观察员看着他们,但是他们都在门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这个人高马大的老家伙貌似有点找碴的意思,甚至希望犯人主动来袭击,但是罗密欧知道那不过是因为老家伙对自己的权力太过自信罢了。罗密欧很鄙视这样的人,他们笃信法律和秩序,被自己的信仰和资产阶级道德标准捆住了手脚。因此,塞巴蒂斯奥用看似随意却又低沉的声音对他说“齐安奇,你应该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些,你准备自杀吧”时,他无比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