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9.弟弟的回家路
在和宽面条交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我凭着以往的知识搜索枯肠地寻找表现这种心情的词语,却无济于事。我就是怀着这样一种无法说清的情感。这样的情感,就是对龙一郎也从来没有过,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初恋。
这样的心情与性格如何、长得是否美貌之类的挑剔全无关系。我的确也很喜欢女性,比如觉得花娘和荣子都长得很漂亮,有一种怜爱之感,但仅此而已,没有再多的感觉。
只要有对方在身边,心里就会觉得很平和,就是这样的感觉。这个人不可能不在这个世上,不在同一片蓝天底下。我感到心里很宁静。
比如老街里宏伟的教堂,经常在照片上或电视里看到的粲然生辉的寺院。在清纯碧蓝的天空下,在清新的空气中。用生动的目光望去,就会有那样的感觉吧。它果然早已在那里了,在我认识它之前,在我来到这里的现在,它都已经在那里了。而且,我对它的存在感到崇敬。
一股眷恋的、甜蜜的思乡之情涌上我的心头。宛如小时候听过的歌,只有旋律在流淌,影影绰绰,就像微微地、美美地沉浸在光亮里。
我究竟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如此感动?
我的思绪极其混乱。遇到未知的事物,人们都会感到混乱。
“对不起啊,由男君,那个人给你添麻烦了。”宽面条一坐下便说。
“不用了。这不能怪你啊!刚才我对阿朔姐也说了。但她觉得我头脑怪怪的,没有理睬我。”
“呃,你们说的是那个可怕的人?”我问。
“是啊!就是我男朋友,人有些古怪,看来他非常喜欢由男君。”宽面条说。
“怎么古怪?”
“你要见过他以后才会知道……”两人居然同时飞快地答道。
我心想,大概又是那样的人吧。
“他是这样的人,总是想不知不觉中将别人拉向自己。”宽面条补充道。
“他不太好?”
“嗯……”她想了想说,“不能一概而论。”
“你一直在和他交往吧。”我说。
“他一定是真心想和由男君一起建立新的宗教吧。”宽面条说。
我忍不住把嘴里的咖啡喷了出来。
“对不起,我是真的吓了一跳,人真的会喷笑吧。我还以为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见到呢。”我歉意地望着弟弟。
弟弟的眉间蹙出皱纹。
“好像是真心的,他也没有放过我,硬拖着我,我是和他吵了架才分手的。”宽面条说。
我基本上是一个局外人,所以也没一本正经地听她说。只是宽面条每次说什么,我总会想起什么。
是一件非常重要却一直忘记的事情。
不是带有恋爱性质的事,却有着一种特别浪漫的感觉。
“即使分开后也不死心,想要拉拢我。”弟弟说。
“以我有限的脑浆来推测,你的体内有一个专门承接‘可怕’这种感觉的托盘吧?所以你才会害怕他。”我说,“我绝对不会怕他。你至少总会有那么一点想让人知道自己具备特殊能力的心情。难道不是吗?”
“是吗?”弟弟说。
“我明白了。那种感觉我有过。我认为他很有能耐,觉得他能够理解我,所以很长时间离不开他。因为由男君的缘故,我现在总算恢复了自我。真是谢谢你了。”宽面条说。
“你也会有那样的感觉?”我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时能够帮助别人祛除疼痛,透视箱子里的东西,仅此而已。”她笑了。
尽管她说是“仅此而已”,可我什么也不会。
宽面条今天将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垂披在肩膀上,穿着黑色的毛衣、绿色的裙子。尽管衣着随便,却有着像去什么正式场合的呆板、严谨的氛围。她让人感到谁都不能破坏她的风格,让人感到她会比谁都活得长久,让人感到她隐隐有一丝哀伤。她并没有特地表示出要与人交谈或朝别人笑的神情,却能够让人感觉到自己被她深深地爱着。
“我对朔美君真是……”宽面条说。
“你喊我阿朔就行了!”我说。
“我对阿朔有一种很强烈的依恋感,你说奇怪吗?”
我无以作答。原来如此,如果我们双方头脑里想着同一件事,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做爱?不。
一定是做个朋友就行了。那就是朋友。
我已经很久没有考虑如此单纯的事了。小时候就与陌生人一起被关在同一个教室里,并被迫从那里、从那些人中间找到合得来的朋友。如果那就是命运,就是交朋友,那是一件让人多么痛苦的事呀。成人以后就自由了,朋友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在大街上找,却依然没有抛弃关在箱子里时养成的习性。
弟弟想要逃离那个箱子,也许惟独弟弟才是健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