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6页)
“我做了件残酷的事,先生。那可是更加阴暗的背叛,甚于妻子一两个月的小小不忠。”
“你不仅阻止妻子到儿子的安息之所哀悼,甚至连自己也不去,先生,你当时这么做,是想获得什么呢?”
“获得?什么也获得不了,船夫。那就是愚蠢和自傲。或者是人心之中潜伏着的其他什么东西。也许是渴望惩罚,先生。我在口头和行动上都主张宽恕,但内心中封锁多年的某个小角落却渴望复仇。那是件卑微而阴暗的事情,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儿子。”
“朋友,我感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对他说。“也许说出来更好。虽然这次谈话不会影响我的职责,现在我们就是两个伙伴聊天,但我承认,之前我心里有一点点顾忌,觉得该听到的,还没有全部听到。现在,我将毫无顾虑、心情舒畅地送你们过去。不过,请你告诉我,朋友,是什么让你改变那么多年的决心,最后决定出门呢?有人说过什么吗?还是突然就改变了想法?毕竟人心和我们面前这海浪和天空一样难以索解啊。”
“船夫,这我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我觉得让我改变主意的,不是某一件事情,是我们多年一起生活,让我慢慢改变了。也许没有别的原因了,船夫。伤口愈合很慢,但终究还是愈合了。不久前有一天早晨,晨曦初现,带来了今年春天最早的迹象,我看着妻子,她还在睡,虽然阳光已经照亮了我们的房间。我知道,最后一片黑暗已经离我而去。于是我们就这样出门了,先生。现在我妻子回忆说,我们的儿子在我们之前渡海上了岛,因此他的坟墓应该在岛上,在树林之中,或者在宁静的海滨。船夫,我已经对你坦诚相告,希望不会动摇你之前对我们的看法。我想,有些人听了我的话,可能会认为我们的爱有瑕疵,破裂了。但是,一对老夫妻的恩爱缓缓前行,上帝会知道的,他明白黑色的阴影是整体的一部分。”
“不要担心,朋友。你对我说的话,只让我想起你和妻子骑着疲惫的马在雨中走来的场景。好啦,先生,不用再说了,谁知道下一场风暴会不会来呢。我们快点到她那儿去,抱她上船吧。”
她靠着岩石坐着,睡着了,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身旁的火堆冒着烟。
“这次我自己来抱她,船夫,”他说。“我感觉力气恢复了。”
我能让他这么做吗?那可不会减轻我的任务。“这石头上可不好走啊,朋友,”我说。“你抱着她,如果摔一跤,那后果该有多严重呢?这种事我已经习惯了,她可不是第一个需要抱上船的人。你可以在我们旁边走,如果愿意,还能跟她讲话。记得她抱着鸡蛋,你在旁边忧心忡忡地走吗?就像那样吧。”
他脸上又露出恐惧之色。不过他轻声回答道:“好吧,船夫。按你说的办。”
他在我身旁走着,一边低声说些鼓励她的话。我步子迈得太快了吗?因为他现在落到后面了,抱她走进海水的时候,我感觉他一只手死死抓着我的后背。但是,这可不是停留的地方,因为码头藏在冰冷的水面之下,我的脚必须找准位置。我踩到水下的石头上,海水又变浅了,在脚下涌动。我上了船,我怀里抱着她,但船身几乎没有倾斜。船尾的垫子淋了雨,已经湿了。我踢开上面几层湿透了的垫子,把她轻轻放下来。我让她自己慢慢坐起来,头就靠在船舷下方,然后到柜子里找毯子,帮她挡一挡海风。
我把毯子裹在她身上的时候,感觉到他爬上了船,地板随着他的脚步晃动。“朋友,”我说,“你看,海里浪越来越大了。这是条很小的船。我一次只能载一个人,不敢多载。”
这时候我能清楚地看出他内心的火,因为火苗都快从他眼里喷出来了。“我还以为我们都说好了呢,船夫,”他说,“我和妻子不能分开,要一起上岛。我不是已经说了很多遍吗?你问问题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请不要误会,朋友,”我说。“我只是说坐船渡海的实际操作问题。你们两人会一起住在岛上,手挽着手,和你们以前一样,这一点毫无疑问。如果在某个阴凉的地方找到你儿子的墓地,你可以考虑在周围放些野花,岛上有,你能找到。林地里有紫铃石楠,说不定还有金盏花呢。但是,今天渡海,我请你回到海滩上再等一会儿。我会保证好心的女士在对岸舒舒服服的,因为我知道船靠岸后不远处有个地方,三块古老的岩石面对面,像老朋友一样。我让她先在那儿待着,有石头遮风挡雨,还能看见海,然后我就尽快回来接你。但是,现在请你离开,回到岸上再等一会儿。”
落日的红光照在他身上,或许那仍旧是他眼睛里的火?“我妻子坐在船上,我就不会从这条船上下去,先生。划桨送我们过去吧,遵守你的诺言。还是要我自己来划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