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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我面前,坐在长沙发上。已是晚上七点,天色渐暗。

“您认为他今天会来?”她问我。

我可以肯定不会来。他会独自在这街区吃晚饭,然后回到拉斯帕伊大道那家旅馆的房间。除非他马上打电话给我,约我在那家餐馆见面。如果我对他承认,这个妮科尔在这儿,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立刻认为,她已拿起电话听筒。于是,他就会装出是从布鲁塞尔或日内瓦打来电话,他甚至会同意跟她说话。他会对她说,他在那里可能还要待一段时间。

但电话铃没响。我们面对面坐着,一声不吭。

“我还能等到他回来?”

“只要您想等到……”

房间里已是一片昏暗,我站起来去开灯。她看到我要按开关,就对我说:

“不……别开灯……”

我回来又坐在长沙发上。我感到她已忘记我在这儿。然后,她朝我抬起了头:

“我跟一个人住在一起,他十分嫉妒,如果看到这里有灯光,可能会来按门铃……”

我仍然默不作声。我不敢向她提出可以由我去开门,并向这位可能的来客解释说摄影室里没别人。

她仿佛猜出了我的想法,就对我说:

“他会把您推开,并进来核实我是否真的不在这儿……甚至会把您的脸打伤……”

“他是您丈夫?”

“是的。”

她告诉我,有一天晚上,冉森请她到这个街区的一家餐馆吃饭。她丈夫偶然看到他们。他直接朝他们的餐桌走来,用手背打她耳光。两记耳光,把她的唇角打出了血。但在冉森出手干预之前,他已走开。他在人行道上等候他们。他在他们后面跟梢,离他们很远,沿着把蒙帕纳斯公墓分成两半的那条街走,街道两边是漫长的树木和围墙。她跟冉森一起走进摄影室,她丈夫站在门外,站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心里在想,自从那次不愉快的遭遇之后,冉森要跟她见面,就会感到犹豫不决。他是如此的冷静和洒脱,我在想,他那天晚上心里又会感到怎样的不安。

她对我解释说,她丈夫比她大十岁。他是哑剧演员,在当时所说的“左岸”酒吧演出。我后来看到过他两三次,他下午在弗鲁瓦德沃街熘达,想看看妮科尔有没有从摄影室出来。他神色傲慢地看着我。他头发棕色,身材高大,风度浪漫。有一天,我朝他走去:“您在找一个人?”——“我找妮科尔。”

这声音像在演戏,稍带鼻音。在他的风度和目光中,他装得跟演员杰拉·菲利普[1]有几分相像。他身穿黑色礼服,戴着没打结的长围巾。我对他说:“哪个妮科尔?妮科尔数不胜数……”

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朝唐费尔-罗什罗广场走去,步履做作,仿佛刚下舞台,长围巾随风飘荡。

她在半明半暗中看了看手表。

“好了……您可以开灯了……我们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他就要在‘逃学’演出?”

“逃学?”

“是一家酒吧的名称。他每天夜里要在两三家酒吧演出。”

他的艺名叫哑剧演员吉尔,演的一个节目用朱尔·拉福格[2]和特里斯坦·科比埃尔[3]的诗作为有声背景。他朗诵这些诗歌并录了音,因此观众每天晚上听到的是他的声音,而他则在月光般的灯光下演出。

她对我说,她丈夫十分粗暴。他想让她相信,一个女人如跟一位“艺术家”一起生活,就应该把“肉体和灵魂”都献给他。他常常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嫉妒得跟她大吵大闹,自从她认识冉森之后,这种嫉妒变得更加病态。

将近十点时,他将拿着手提箱离开逃学酒吧,前往隐士井街的老栅栏酒吧。手提箱里装着他唯一的道具:录有那些诗歌的磁带录音机。

据我看,冉森在哪里?我回答她说,我确实一无所知。一时间,为引起她的兴趣,我想要向她说出拉斯帕伊大道的那家旅馆,但我没说出口。她提出要我陪她到她的住所去。她最好还是在她丈夫到来之前回家。她又对我说起她丈夫。当然啰,她对他已毫无尊重可言,她甚至认为,他的嫉妒和他那“艺术家”的自命不凡实在滑稽可笑,但我清楚地感到她怕他。他总是在十一点半回家,看看她是否在家里。然后,他去最后一家酒吧演出,那家酒吧位于壕沟外护墙所在的街区。他在那里一直表演到凌晨两点,他非要妮科尔陪着他。

我们走在唐费尔-罗什罗大街的树木下面,她对我提出有关冉森的问题。我对她的回答含煳其辞:是的,他常因工作出差,他从不把他的消息告诉我。另外,他会突然来到,当天走掉。真像是一股穿堂风。她停下脚步,抬起脸看着我:

“您听着……有一天,他如果来摄影室,您能不能偷偷地给我打个电话?我会马上赶到……我相信他会给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