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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已开始转红,在皮卡利诺咖啡厅前排队的人群仿佛一条长蛇,蜿蜒盘踞。这也许是这家户外咖啡厅本年度营业的最后一个周末,还想在阳光下享用顶级咖啡的人,请务必把握机会。

《史巴达克》是一本每年发行一期、针对全世界男同性恋者的旅游指南,书中详细记载了全世界男同志理想的见面与约会地点。根据《史巴达克》记载,位于国王花园的皮卡利诺咖啡厅是斯德哥尔摩唯一纯正的男同志咖啡厅。

保罗也指出,瑞典版的《史巴达克》还列出了斯卡拉堡省的约特讷市。

约特讷市,呵呵。

上头对于约特讷市境内三处可供男同志“寻猎”的地点——国王公园、皇宫森林与布伦堡露天浴池——有着惊人的详尽分析。

“要死,听起来好像所有西约特兰人在傍晚都会先杀到国王公园猎艳,然后整群人转移到皇宫森林,疯狂开性爱派对。真的还是假的?”

保罗笑着,又点燃一根香烟。他和班特坐在皮卡利诺咖啡厅里,仔细审视着进来的年轻男性,不时会有他认识的人经过。他会喊他们的名字,狂打手势,每次都可以弄得像小剧场一样精彩。在某种程度上,保罗就是大家的中心。

班特比保罗年轻十岁。在他照顾的那些男孩中,就数班特年纪最小。他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提供床铺过夜,甚至供应三餐和香烟。他由衷地喜欢他们所有人。

一开始,保罗当然跟班特在床上搞过。

这是开始一段亲密关系再自然不过的方式。

在做爱与射精的高潮过后,两人其实就只是朋友。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保罗称之为“自己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班特属于这个该死的同性恋大家庭,所以保罗义无反顾地照顾他。不论是被爱情出卖,还是受到来自父母的压力,当他们之中任何人有需要,他就会陪伴在侧,一同分担痛楚,只因为他能够感同身受。这道理就和大家一起纵情狂欢、跳舞、喝酒,或者到IKEA购物一样。

大家都是家人。

属于唯一真正的家庭。

实际上,保罗只比其他人年长几岁。他总是自称二八佳人一朵花,年华不老,但大家还是把他当妈妈,对他敬爱有加。他则会说自己只是个可怜虫,只能尽力而为。和他同年的赛尔波和他的交情最久,他总会告诉大家,保罗是个百年一见的大好人。

保罗对此的反应就是忙不迭地摆手否认,表示赛尔波只是个情感脆弱的“小荡妇”,他讲的话当然不能当真。

周六下午在皮卡利诺待上一个小时,会发现眼前经过的绝大部分都是熟人。

“老天啊!”保罗总会大喊一声,眼睛一亮,和新来的人在脸颊上轻吻两下,为他们在已显得拥挤的咖啡桌前挪出一点空间。

班特总是窝在保罗旁边,感觉像个战利品。对不知情的人而言,两人就像是情侣。

班特21岁,在靠近厄斯特松德(1)的汉玛滩长大。不知为什么,来自厄斯特松德的男同志多到令人咂舌。保罗总是说,这一定跟大湖区的空气有关,某种程度上滋养出一大群软弱没用的娘炮。

“老天爷,瞧瞧《黑夜之后》(2)那个最糟糕的人妖吧,他每次开口讲话,耶姆特兰省的口音真是天杀地重。”保罗总会这么说。

他说的没错。他们来自瑞典各地,北部的诺尔兰地区,中西边境靠挪威的耶姆特兰,最南端的斯贡那省,甚至还有芬兰人。他们的家乡净是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汉玛滩、布伦夫、埃斯基尔斯蒂纳、修拉、克莉丝汀娜港、皮特、谢勒夫特、中部达拉娜地区的外马龙镇,以及贺德穆拉。他们都选择与自己的家人和故乡一刀两断,抛弃他们儿时玩耍过的鸟地方。他们已将自己的童年失败抛诸脑后。

现在,他们就在这里。

秋高气爽的10月天,也许是皮卡利诺开放营业的最后一个周六,他们就在这座城市,与其他志同道合的人重新建立自己的成年生活。保罗则负责照顾他们所有人。

班特16岁就抛下汉玛滩家中刚离异、焦虑不安的母亲,还有兄姐,只身到斯德哥尔摩闯荡。他曾参与某位知名导演的电影,在片中饰演配角。拍摄结束后,他选择留在城里,成为导演的房客。这位导演面对拥有鲜嫩、美好肉体的少男,几无抵抗能力。

到底是谁在利用谁?很难说。

想想班特刚开始在中央车站与克拉拉教堂北街附近打滚的时候。

他有没有卖淫?

说穿了,全是个人品位的问题。

身为年轻男同志没有太多选择。这座城市提供的选择不多。没钱拿的妓女,终究还是妓女。

班特正是在克拉拉教堂北街遇见保罗的。

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吧,人是群体动物啊,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