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在洋葱地窖里(第7/13页)

玻璃,玻璃,小酒杯,

没啤酒,有白糖,

霍勒太太打开窗,

弹钢琴,叮咚当……

我带领那些欢呼着、吃吃笑着、用孩子的笨嘴咿咿呀呀不停地说着的女士们先生们首先到了衣帽间。惊愕万状的大胡子大学生帮施穆的客人们穿上大衣。接着,我为女士们先生们敲了一支他们喜爱的小曲《谁愿见到勤快的洗衣妇》,送他们走上水泥台阶,从穿羊皮大衣的门房身边走过,到了街上。一九五○年春之夜,清新,没有星星,童话一般,好像是预先定做的。我让女士们先生们解散,可他们还在旧城像小孩子似的胡闹了好一阵子,忘了回家的路。末了,警察帮他们恢复了本来的年纪、体面与尊严以及对自己家电话号码的记忆。

我,奥斯卡,则留在洋葱地窖里,吃吃地笑,抚弄铁皮。施穆一直在那里鼓掌,叉开两腿,湿了裤裆,站在鸡棚梯子旁。看样子,在考尔阿姨的幼儿园里他感到很高兴,同成年人施穆在莱茵草地上打麻雀时一样高兴。

在大洋壁垒或地堡不能同水泥分家

我这样做,本想帮洋葱地窖老板施穆的忙。可是,他却不能原谅我的铁皮鼓独奏表演,因为我的表演把他的肯出高价的客人变成了牙牙学语、无忧无虑、兴高采烈、尿湿裤子因而也是哭哭啼啼——不用洋葱便哭哭啼啼的孩子。

奥斯卡设法理解他。莫非他害怕我的竞争了不成?因为越来越多的客人把传统的催泪洋葱推到一边,呼唤奥斯卡,呼唤他的铁皮,呼唤我,因为我能够在我的铁皮鼓上用咒语显现任何一位客人——不论他有多大年纪——的童年。

到那时为止,施穆仅限于无限期解雇管盥洗间的女工。现在,他把我们——他的音乐师也解雇了,请来一位站立小提琴手①,如果不苛求的话,可以凑合把他当做吉普赛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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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站立小提琴手,一般指娱乐性轻音乐乐队的首席小提琴师,站着演奏,同时指挥乐队。有时也指站着演奏的小提琴手。

可是,我们被赶走之后,许多客人,包括最大方的客人,威胁说要同洋葱地窖一刀两断。没过几个星期,施穆只好妥协。那个站立提琴手每周来三次,我们也每周演奏三次,但报酬提高,每晚二十马克。此外,我们到手的小费越来越多,奥斯卡便在银行开了一个帐户,为能吃利息而高兴。

好景不长,这本储蓄存折不久就成了处于困境中的我的帮手,因为死神驾到,夺走了我们的老板费迪南·施穆,夺走了我们的工作和报酬。

前面我已经讲过,施穆打麻雀。有时候,他带我们一起去,乘他的梅赛德斯牌轿车,让我们观看他打麻雀。尽管为了我的鼓有时会争吵,站在我一边的克勒普和朔勒也因此会受罪,不过,施穆同他的音乐师之间的关系还是友好的,直到如上所述,死神降临。

我们上车。施穆的妻子像过去那样坐在驾驶座上。克勒普坐在她身边。施穆坐在奥斯卡和朔勒中间。他把小口径步枪放在腿上,有时还抚弄几下。我们一直驱车到离凯泽斯韦尔特不远处。莱茵河两岸树木林立。施穆的妻子留在汽车里,打开一张报纸。克勒普事先买了葡萄干,隔一定的间歇吃一口。朔勒当吉他手之前,在大学里念过某一系科,会背几首写莱茵河的诗。莱茵河也显示出最富诗意的一面,除了载着普通的驳船外,尽管按照日历时值夏季,却载着摇曳的秋叶朝杜伊斯堡流去。如果施穆的小口径步枪也缄默无语的话,那么,在凯泽斯韦尔特附近的午后真可以称之为宁静的午后了。

克勒普吃完葡萄于,用青草擦手指头。这时,施穆也打完了。他给报纸上排列着的十一个冷却了的羽毛团添上第十二只,如他所说,还在抽搐的麻雀。这位射手已经包好了他的猎获物——因为施穆每次都把他射到的东西带回家去,原因不详。这时,一只麻雀落到我们近处被河水冲来的树根上,那么引人注目,它的颜色又是那么灰,这样标准的麻雀标本使施穆难以抗拒,一个下午最多只打十二只麻雀的他射中了第十三只。施穆真不该干这件事!

他把这第十三只同那十二只放到一起,我们便往回走,找到了正在黑色梅赛德斯里睡觉的施穆太太。施穆先上车,坐在前座,克勒普和朔勒后上车,坐在后座。我本该上车的,但我没有上去,而是说,我还想散散步,自己乘电车回去,不必再管我。于是,他们便乘车朝杜塞尔多夫而去。车上没有奥斯卡,他出于谨慎,没有上去。

我慢慢地随后走去。我不需要走多远。由于在修公路,开了一条绕行道。绕行道经过一个采砂砾场。在一面路镜下方约七米深处的采砂砾场里,轮子朝天横着一辆黑色梅赛德斯。采砂砾场的工人已经把三个受伤者和施穆的尸体从水里拖了出来。事故急救车已在途中。我爬下坑去,不一会儿,鞋里满是砂砾,慰问了一下受伤者。他们尽管疼痛,仍问这问那,但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施穆已经死了。他惊讶地呆望着被乌云遮蔽了四分之三的天空。包有午后猎获物的报纸被抛出车外。我数了数,只有十二只麻雀,却找不到第十三只,事故急救车开进采砂砾场时,我还在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