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金托什(第6/13页)

“付给我们一百英镑,我们就干活。”

沃克尔冲着他挥舞拳头,用所有想得起来的脏话骂他,轻蔑地指责他。马努马静静坐在那儿,微笑着。那笑容里更多的是虚张声势,并无太多自信,但他必须在别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他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付给我们一百英镑,我们就干活。”

他们以为沃克尔会扑上去打他,反正也不是他第一次动手殴打当地人了。他们知道他体力过人,虽说沃克尔的年龄是这年轻人的三倍,也比他矮上六英寸,但他们毫不怀疑马努马不是他的对手。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抵抗行政官的野蛮殴打。但沃克尔没这么做,他嘿嘿笑了几声。

“我不打算跟你们这帮傻瓜浪费时间,”他说,“再商量商量。你们知道我的出价。如果一周之内还不开工,小心着点儿。”

他转身走出族长的茅舍,解开他的老母马。当沃克尔踩上一块巨石,让自己重重地跨上马鞍时,通常都有一位年长者紧紧抓住另一侧的马镫子。这动作在他与当地人的关系中很有代表性。

就在这天晚上,沃克尔按惯例沿着他房子旁边的那条路溜达着,只听耳边有东西嗖地飞了过去,啪的一声击中了一棵树。有人袭击他。他本能地闪身躲开,喊了句“谁在那儿”,朝投掷物飞来的方向跑过去,听见有人穿过树丛逃走了。他知道黑灯瞎火穷追无益,再说他很快就已气喘吁吁,于是停下来回到原路,四下寻找那东西,但什么也没找到。天色已经很暗了,他赶回自己的房子,叫来麦金托什和中国仆人。

“有个鬼家伙朝我扔东西,跟我去找找扔的是什么。”

他让仆人提上灯笼,三个人回到刚才的地方到处搜索,什么都没找到。突然间仆人用喉音低声喊了起来,他们转过去看,只见仆人举起灯笼,在穿透周遭黑暗的光影中,一把长刀阴森可怖地插在一棵椰树的树干上。投掷的力量如此之大,令他们费了些力气才把它拔出来。

“天呐!要是当初没有投偏,肯定有我好瞧的了。”

沃克尔摆弄着刀。这是一把模仿品,是一百年前第一批白人带到岛上的水手刀,用来将椰子切开,好让里面的椰子肉晒干。这是件要命的武器,刀口有十二英寸长,非常锋利。沃克尔轻轻笑了几声。

“鬼家伙,真是胆大包天。”

他毫不怀疑是马努马扔的刀子。只差三英寸,让他逃过一劫。他并不气愤,反而来了兴致。这次遭遇让他快活起来,一回到房子里就兴高采烈地搓着手。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他的小眼睛闪闪发亮。

他自傲得像只雄火鸡,半个小时内成功地把事情的每个细节跟麦金托什讲了两遍,然后问他玩不玩皮克牌,打牌的时候他又吹嘘了一通自己的打算。麦金托什闭紧嘴巴听着。

“可你为什么这么压榨他们呢?”他问道,“二十英镑对于你让他们干的活计来说,实在太少了。”

“只要我给了,不管多少他们都该对我千恩万谢。”

“岂有此理,这又不是你自己的钱。政府下发给你这笔钱合情合理,就算全都花掉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阿皮亚的那帮人是一群傻瓜。”

麦金托什看出沃克尔的动机不过出于虚荣。他一耸肩膀。

“拿你的性命做代价来羞辱阿皮亚那些家伙,实在没什么好处。”

“那谢谢你,但他们不会伤害我,那帮人。他们离不开我。他们崇拜我。马努马是个傻瓜,他扔这把刀只是想吓唬我。”

第二天,沃克尔又骑着马去了村里,那村子名叫马陶图。他没有下马,直接来到族长的房子前,看见男人们围成一圈坐在地上说着话,估计他们又在讨论修路的问题。萨摩亚人小房子的建造方式是这样的:用几根细树干围成一个圆圈,相互约有五六英尺的间隔,一根高高的树干竖在中间,由此铺就向下倾斜的茅草屋顶。椰树叶做的百叶窗帘会在晚上或下雨时拉下来。通常小屋都是四面开放,让微风自由进出。骑着马的沃克尔朝族长吆喝起来。

“喂,听着,坦噶图,你儿子昨晚把他的刀忘在了树上。我给你送回来了。”

他把刀往地上一扔,落在圈子的正中,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沃克尔策马缓步而去。

星期一他出门去看是否开工。没有任何迹象。他骑着马穿过村子,居民们像往常那样忙着各自的事情。有人在用露兜树叶编织垫子,一个老头正做着一只卡瓦酒钵,孩子们在玩耍,妇女们则照料家务琐事。沃克尔嘴角挂着微笑,来到族长的房子。

“塔罗发-里。”族长说。

“塔罗发。”沃克尔回答。

马努马正在织网。他嘴上叼着一根烟坐在那儿,抬头看见沃克尔,得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