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第10/15页)

他知道布列瓦尔德太太和老外祖母正恶狠狠地看着他,他认定布列瓦尔德这些天来一反常态对他和和气气,是因为得意于有了对付自己女婿的鬼主意。他的疑心被激惹起来,幻想着一个个白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每当他走进旅店的休息厅,里面突然一片肃静,更让他确信这些人正拿他当话题。有件事情正在发生,人人都知道,唯独他一个人蒙在鼓里。他被一阵愤怒的嫉恨攫住了,他相信埃塞尔跟某个白人有了私情,挨着个儿仔细端详他们,但找不出任何线索。他感到孤独无助。由于找不出证据来确定他的猜疑,他便像个狂乱的疯子一样到处乱转,寻找能让他发泄愤怒的对象。最后终于偶然找上了一个,与其他人相比,这人最不该遭受他的暴力之苦。有天下午,他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旅店里,查普林走进来在他身旁坐下,或许因为查普林是整个岛上唯一对他稍有同情的人。他们要了喝的,就即将举行的赛事闲聊了几分钟。然后查普林说:

“我觉得我们都该舍出点钱置办新衣服了。”

劳森嘿嘿一笑,因为查普林太太掌管着钱袋,要是她想买件衣服应景,自然用不着向丈夫要钱。

“你太太好吗?”查普林问道,试图显出一副友好的样子。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劳森说,两道黑眉毛皱成一团。

“我只是客客气气问候一下而已。”

“哼,你还是把那些客气的问候留给自己好了。”

查普林不是个有耐性的人。热带地区的生活、威士忌以及家里的琐屑事情让他的脾气并不比劳森更容易控制。

“听着,哥们儿,你只要待在我的店里,就得有个正人君子的样子,否则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让你躺到大街上去。”

劳森低下头去,阴沉的脸色变得通红。

“我还是把话跟你挑明了吧,你也可以告诉别人,”他说,盛怒之中有些气喘,“如果你们这帮家伙有谁跟我妻子胡搞,最好当心点儿。”

“你认为谁会愿意跟你妻子胡搞?”

“我没你想的那么愚蠢。别人能看见的,也一样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直截了当警告你,就这些。我可忍受不了偷偷摸摸的鬼把戏,绝对不行。”

“喂,我说,你最好赶紧离开这儿,等你清醒了再来。”

“我自己想走才走,早一分钟都不行。”劳森说。

这种夸口太不合时宜了,因为多年来当旅店老板的经历让查普林掌握了一种独特的本事,专门对付那些宁可让他们腾地方,而不愿好好相处的绅士。劳森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便发现自己被拎着衣领、抓着胳膊,强行推搡到了大街上。他跌跌撞撞下了台阶,来到炫目的阳光下。

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是他跟埃塞尔有了第一次粗暴的争吵。羞辱的痛楚让他不愿再回到旅店,那天下午他回家比平时早,见埃塞尔正穿衣服打算出门。通常她穿长罩衫,赤脚,黑头发上戴一朵花。可今天的她穿了白色长丝袜和高跟鞋,正在给一件粉红色的薄纱礼服系扣子,那是她最新的一件衣服。

“把自己打扮得挺俏啊,”他说,“你要去哪儿?”

“去克罗斯利家。”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她冷冷地问。

“我不想让你总是一个人到处闲逛。”

“又没人请你去。”

“我才不在乎呢。我不去的话你也别想去。”

“那你先去躺一会儿,我还没准备好。”

她以为他已喝醉,一上床马上就会睡过去。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开始抽烟。她看着他,越发感到不安。等她准备完毕,他也站了起来。这会儿的情况不同往常,平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布列瓦尔德在种植园里干活,他妻子去了阿皮亚。埃塞尔面对着丈夫。

“我才不跟你一起去。你喝醉了。”

“胡说,我不去你也别想去。”

她一耸肩膀,打算从他身边走过去,但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抱住了她。

“放开我,你这讨厌的家伙。”她突然用萨摩亚语嚷了起来。

“你干吗不让我一起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跟我耍花招?”

她握紧拳头打在他的脸上。他一下子失去了自制。他所有的爱、所有的仇恨一齐涌上心头,让他发了狂。

“看我教训你,”他喊道,“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一根马鞭恰好在手底下,他一把抓过来抽她。她叫喊起来,叫喊声让他更加疯狂,不停地抽打着,一鞭接着一鞭。她的尖叫声响彻整座房子,他一边抽一边骂。随后,他把她扔到床上,任她躺在那里抽泣,又疼又怕,然后扔掉手上的鞭子冲出门去。埃塞尔听见他已走远,便止住哭泣,小心地环顾四周,爬了起来。她浑身疼痛,但伤得并不重,开始检查衣服损坏没有。当地女人对拳打脚踢并不陌生,这番殴打并没有让她满腔愤怒。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将头发整饬一番,一双眼睛便闪亮起来,里面现出异样的神色。也许这时她比以前更爱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