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第15/16页)

“谁?”

“萨迪。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这真能让人谦恭起来。”

麦克菲尔医生没作回答,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累坏了,因而比平常睡得更沉。

早上,有人用手碰他的胳膊,他猛地一惊,发现霍恩站在床边。商人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以免麦克菲尔医生失声惊叫,招手让他出来。平常霍恩都是穿一条破旧的细帆布裤子,但现在光着脚,只围了一条当地人的缠腰布,一下子显得像个野蛮人,麦克菲尔医生起床时看见他满身文身。霍恩打了个手势,示意到走廊上去。医生下床跟着商人出来。

“别弄出动静,”他低声说,“你得去一趟。穿上外套和鞋子。快。”

麦克菲尔医生最先想到的是汤普森小姐出事了。

“怎么了?我要不要带上医疗工具?”

“快,请快一点儿。”

麦克菲尔医生悄悄回卧室,在睡衣外面披上一件雨衣,又穿上一双胶底鞋,反身回到商人那儿,两人一起蹑手蹑脚走下楼梯。通向大路的门开着,门口站着六七个当地人。

“怎么了?”医生又问了一遍。

“跟我来吧。”霍恩说。

霍恩走出门去,医生跟着他,当地人凑在一起尾随其后。他们穿过大路来到海滩上。医生看见一群当地人围着什么东西站在水边。他们急忙往前,走了二十码左右,见医生到了,当地人让出一条路来。商人把他往前推了推,这时他看见一个可怕的物体,一半卧在水里,一半露在外面,那是戴维森的尸体。麦克菲尔医生弯下腰去——他不是那种一遇紧急情况就惊慌失措的人——把尸体翻过来。喉咙上的切口横贯两耳之间,右手上还握着行事所用的剃刀。

“已经凉透了,”医生说,“死亡肯定有一段时间了。”

“刚才一个去上工的小伙子看见他趴在这儿,就跑来告诉我。你认为他是自己干的?”

“是的。应该有人去报告警察。”

霍恩用当地话说了句什么,两个年轻人便离开了。

“我们得把他留在这儿,等警察来了再说。”医生说。

“他们可别把尸体弄去我房子里。我不会让他进门。”

“你得照当局的吩咐办,”医生尖刻地答道,“实际上,我估计他们会把他送到停尸间。”

他们站在原地等候着。商人从他缠腰布的褶层里拿出一根烟,也给了麦克菲尔医生一根。他们吸着烟,一边盯着那具尸体。麦克菲尔医生弄不明白。

“你觉得他为何要这么干?”霍恩问道。

医生耸了耸肩。过了一会儿当地警察来了,由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带领着,还抬着担架,接着又来了几名海军军官和一位海军军医。他们以事务性的态度处理这一切。

“他妻子怎么办?”其中一位军官问。

“既然你们来了,我就先回屋加几件衣服,再去告诉她这件事。最好把他稍稍修整一下再让她见。”

“我认为可以。”海军军医说。

麦克菲尔医生回去时,看见他妻子差不多已梳妆好了。

“戴维森太太为她丈夫担心极了,”他一出现她就连忙说,“他一夜都没有上床睡觉。两点钟她听见他离开了汤普森小姐的房间,但又出去了。如果他自从那时候就一直到处走,那绝对是死了。”

麦克菲尔医生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要她把这不幸的消息转告给戴维森太太。

“可他为什么这样做?”她惊恐万状地问。

“我不知道。”

“我可做不到,做不到。”

“你必须做。”

她害怕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他听见她走进戴维森太太的房间。他等了一分钟,让自己振作起来,然后去刮胡子、洗脸、穿衣服,坐在床上等他的妻子。终于她回来了。

“她要看看他。”

“已经抬去停尸间了。我们最好陪她一起。她听到后什么样?”

“我看是吓呆了。她没有哭,但浑身抖得像一片叶子。”

“我们最好马上走。”

他们敲了敲她的门,戴维森太太走了出来,脸色苍白,但眼里没有泪水。在医生看来,她镇静得不太自然。三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上了路。来到停尸间时,戴维森夫人终于开口了。

“让我一个人进去看他。”

医生和他妻子站在一旁。一个当地人打开门,她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他们坐下来等着。一两个白人走过来跟他们低声交谈,麦克菲尔医生把自己所知的这场悲剧讲给他们。最后那扇门又悄然打开,戴维森太太走了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她说。

她的声音冷酷而沉稳。医生无法理解她眼里的那种神情,还有苍白的面容异常严峻。三人慢慢往回走,一句话都没说。最后拐过一个弯,房子就在对面。戴维森太太倒吸了一口气,两人一下子停住脚步。一种难以置信的声音冲进他们的耳朵。沉默了很久的留声机又唱了起来,拉格泰姆的旋律既响亮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