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奶娃开始给麦肯工作之后,他的生活大大改善了。同他父亲的愿望相反,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拜访派拉特的酒馆。为麦肯的出租住宅跑腿,使他名正言顺地来到城南并且新结识了吉他熟识的人们。奶娃还是个孩子而且待人很友好——和他父亲恰恰相反——房客们感到同他打交道可以随随便便,跟他开玩笑,给他东西吃,向他吐露秘密。不过,他很难跟吉他多见面。只有星期六这一天他才肯定能找到吉他。要是奶娃在星期六这一天早早起来,就可以在吉他到街上闲逛和他自己帮麦肯收房租之前,及时把他抓住。但是,工作日中总有几天,他们俩商量好不去上学来一起消磨时间。一天,吉他带奶娃来到“羽毛”的弹子房。这家弹子房坐落在十号街,正好在血库地段的中间。
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吉他推开弹子房的大门喊道:“嘿,‘羽毛’!给我们两杯‘红帽子’。”
“羽毛”是个矮胖子,头发稀疏而卷曲。他抬眼看了看吉他,又看了看奶娃,然后皱起了眉头。
“让他从这儿出去。”
吉他一下子停住了,随着矮胖子的目光看看奶娃的脸,又回到矮胖子身上。屋里赌弹子戏的五六个人听到“羽毛”的声音转过脸来。其中有三个是空军飞行员,来自第三百三十二飞行中队。他们漂亮的飞行帽和华丽的皮夹克都仔细地放在椅子上;头发都剪得短短的贴着头皮;袖口都整齐地卷到小臂处;白围巾折成雪白的长方形,从后裤兜中垂下来。随着他们把白粉慢慢塞到弹子棒的顶端,银项链在脖子上闪闪发光,看起来一个个都显出一点兴致。
吉他的面孔因发窘而有点红了。“他是跟我一块儿的。”他说。
“我说过了,让他从这屋里出去。”
“不要这样,‘羽毛’,他是我的朋友。”
“他是麦肯·戴德的儿子,对不对?”
“那又怎么样?”
“那就让他从这屋里出去。”
“谁是他爹,他又不能做主。”吉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我也不能做主。出去。”
“他爹对你怎么的了?”
“眼下还没有。所以我才想让他出去。”
“他不像他爹。”
“他用不着像他爹——是他爹生的就够呛人了。”
“我有责任对——”
“别跟我胡搅了,吉他。让他出去。他还没到喝酒的岁数。”
三个飞行员放声大笑,一个戴着有白帽带的灰草帽的人劝说道:“哦,让这孩子待着嘛,‘羽毛’。”
“你给我闭嘴。这地方是我开的。”
“他能对你怎么样呢?他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嘛。”他朝奶娃微笑着,奶娃本想纠正说他已经十三岁了,这下又闭上了嘴。
“反正与你无关,对吧?”“羽毛”问道,“他爹不是你的房东,对吧?而你也没挂什么营业执照。与你毫无关系……”
“羽毛”这时把刚才对两个男孩子说话的尖刻劲儿转到了那个帽子上有白帽带的人身上。吉他抓住“羽毛”转向新目标的机会,像一柄双刃斧猛砍树身一样地挥着一只手喊道:“等着瞧吧,你这小子。咱们走。给这地方点儿厉害看。”这时他的声音响亮而低沉,就像两个人说话。奶娃把两只手往后兜里一插,跟着他的朋友朝大门走去。他抻了抻脖子,让自己的个头显得像眼中那几个当兵的那样威风凛凛。
他们俩缓缓地沿着第十街朝前走,谁也不吱声。后来他们来到一个从便道突出到马路牙子附近的石凳跟前,停住脚步,背对着两个身穿白罩衫、盯着他们看的男人坐了下来。那两个人有一个靠在一家理发馆的门口,另一个坐在一把椅子上,往后翘向理发馆的厚玻璃窗。他们是理发馆的店主:“铁道”托米和“医院”托米。吉他和奶娃还是一语不发,既不搭理两个托米,彼此间也不交换一句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车来车往。
“是不是所有的学院大厅全都坍塌了,吉他?”“医院”托米坐在那儿问。他两眼是混浊的,就像年迈的老人的眼睛一样,不过他身体的其他各部分却是坚定、柔韧、显得年轻的。他说话的语气随随便便但却含着一种权威性。
“没有,先生。”吉他回过头来说。
“那就请你说说,大白天的,你跑到这大街上来干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