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旅游团从佛罗伦萨到威尼斯,三天后进入瑞士。喜子望着车窗外的天空,问谢湘安:“小安子,我小时候在乡下,天也很蓝,云也很白,只是房子有些破旧。可我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啊。”
谢湘安说:“这里海拔高,空气干燥些,阳光渗透力强,天才蓝得这么深。我们家乡空气湿度大,天再蓝颜色也会浅些。”
喜子笑笑,说:“理科生的本色出来了。”
因为要爬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峰,就先到了瑞士的小镇因特拉肯。范导站起来,大声说:“因特拉肯是买表的理想地方,到苏黎世和日内瓦,反倒没有时间买表了,也不如这边便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买表的,我这里有折扣券。”
那位儿子醉驾撞死人的陈院长淡定自如,热热闹闹和他的同行者商量着买表的事,说了一路的卡地亚、劳力士、宝玑。
几位西安美女也请教范导买什么表最好,罗萍还勾着手算账,哪位亲戚朋友礼物还没准备好。谢湘安听着就想,她说的什么亲戚朋友,多半就是要回去拍马屁的官员。
罗萍她们一路买的东西太多,新买了两个大瑞莫瓦行李箱才装得下。范导拿了不少的回扣,心情越来越好。他看准那两位带孩子的妈妈有钱,但不舍得花。愿意大把花钱的除了几位西安美女,陈院长几个实力不可小觑,只是暂时还没有出手。范导不免对陈院长用心巴结,老是凑上去说话。天气热,范导身上气味重,陈院长只好屏住气,尽量把身子往后靠,不停地皱眉。喜子和谢湘安没怎么买东西,范导对他俩就冷冷的,却也不敢得罪,爱理不理的样子。
大家完全忽略了因特拉肯小镇童话世界般的美,心里只有买手表这件事。一下车,范导就领着大家心急火燎穿街走巷,拥到表店里去。街上到处是名表的招牌,表店里也都是讲中国话的,熙熙攘攘吵闹得像中国乡下的菜市场。
谢湘安知道喜子平常并不戴表,可他早就想好要买一对情侣表两个人做纪念。喜子一路上跟他约法三章,坚决不准他为她花钱。他想假装给自己的父母买结婚三十周年的礼物,到时候请喜子帮他选手表。
进了一家表店,谢湘安说:“喜子,我这次买表还带了任务呢。我爸妈结婚三十周年纪念,老两口好浪漫,要买一对情侣表。你帮我挑啊。”
喜子抿嘴一笑,说:“好啊,我平常不戴表,也不懂。要什么价位的?”
谢湘安说:“二三万一块的吧。”
喜子想了想,说:“我们一起看看吧。”
喜子千挑万选,选了一对浪琴嘉岚系列的情侣表,珍珠白的表盘,很纤薄,表壳是不锈钢镶钻的,气质安静优雅。喜子说:“我喜欢这对表。你了解你爸爸妈妈的品味,他们会喜欢不?你看看行不行。”
谢湘安诡诡地笑,拉过喜子的手,把女款表戴在她的手腕上,自己又戴上男款的表,并在一起反复看。
谢湘安喜滋滋地说:“我喜欢,你喜欢不?”
喜子白他一眼说:“小安子,你给爸爸妈妈选礼物,态度要认真哦。”
谢湘安说:“我的态度不但认真,而且是神圣呢。真的,喜子,你不信吗?”
喜子这会儿倒心烦意乱起来。她自己是从不戴表的。年轻时也戴过表,可总觉得表太重,戴在手腕上好像承不起,累得很,不如不带。小安子应该戴块表,买粗犷一点的,酷一些,男子气一些。
她很想给孙离买块好表。他一直有时间焦虑,手表要时时戴着,好随时知道时间。偶尔忘记戴手表,出了门还要折回来取。手表让他有一种能掌控住时间的安全感。他现在也算名作家了,有些场合也需要一块好表来衬身份。刚才一路看下来,喜子看中宝玑的两款男表,一款经典系列的机械表,玫瑰金表壳,配棕色皮质表带,很适合孙离。还有一块自动机械表,钛合金的黑色表盘,厚重粗犷,可以买给小安子。可是,她给孙离买,又给小安子买,这算什么呢?她一下子觉得无地自容,全身像有蚂蚁咬啮,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个耳光。
喜子怔怔地出了一身冷汗,猛一抬头,正望见谢湘安盯着她,他的神色有些凄然。谢湘安强笑着说:“喜子,你是不是要给孙老师买块好表啊?”
喜子木然地点了点头。她本来想解释,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湘安说:“那你看好了吗?”
喜子又点了点头。
谢湘安说:“在哪里,我们去买吧。”
喜子买了看中的两块宝玑表。谢湘安并不问为什么要买两块,也许有一块是给亦赤的吧。他不想显得小气,心里却隐隐抽搐作痛。无论他多么爱喜子,他只能是喜子生活中的隐形人。永远如此。当初爱上喜子,仿佛是一场沦陷,越陷越深。他越爱就越痛,越痛又越爱,两种感觉混在一起,仿佛在火焰里焚烧,却又浑身冰凉。他不敢想象回到国内后的情形。他这些天和喜子一起,像做梦,像吸足了鸦片,甜蜜满足,飘飘若仙。可是,回去以后怎么办呢?谢湘安赶紧摇摇头,他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现在紧紧把喜子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