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第2/3页)
陆陀笑着大声说:“我说大娘真是个好心人!”
老大娘说:“年轻人,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常有人跑到这里来投海自杀,我发现了,就同他们谈心。让我说说,他们心里有什么,也就想开了。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结啊。”
“谢谢您,大娘!”陆陀说。
陆陀辞别老大娘,随便找了家餐馆,仍旧点海鲜。他喜欢吃海鲜。他不准备把今天当作特别的日子,菜并不比平时点得多。也只吃两碗饭,溜达着回宾馆。洗漱完了,关了灯,凭窗听海。突然间停了电,窗外没有一丝光亮。慢慢的,天光微明起来,海面显得更真实,更柔和。周遭也更静了,满耳涛声。
陆陀想这没有电的海边之夜,算是老天馈赠给他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他趁着电还没来,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安眠药,服了四粒。今晚他不想再失眠,得好好地睡一觉。他失眠太严重了,平时服两粒安眠药根本不见效果。
陆陀从来没有这样庄严地对待过睡觉。他先端正地坐在床头,调匀气息,然后慢慢躺下,仰面而卧,双手松松地摊开。渐渐感觉意识模糊起来,就像电视没了信号,荧屏上闪烁着雪花点,伴随着咝咝的杂音。他想这会儿肯定还没来电,再看看夜海?再看看夜海吧。眼睛却再也睁不开。
陆陀是惊悸着醒来的。他几乎是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人已坐起来了。他睁开眼睛,但见海天相接处,霞光万道。
“我爱维娜!”
“我叫陆陀!”
“我在烟台!”
陆陀对着大海,连叫了三声。
太阳慢慢露出了海面。
陆陀开了手机,拨维娜的电话,却关着机。他想太早了,维娜肯定还在睡觉。也不管是否吵着她,便挂了她家里的电话。
“维娜,你好!”陆陀感觉自己呼吸有些急促。
“你是谁?”维娜问,语气陌生得有些冷。
陆陀觉得奇怪:“怎么了你?我的声音你听不出了?”
维娜又问:“请问先生是哪一位?”
陆陀啪地掐掉了电话。他全身凉了一阵,马上燥热起来,额上立即冒出汗珠。他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大声叫喊自己的名字,然后仔细端详自己。心想镜子里面这个人真是陆陀呀?醉酒的人总说自己没醉,没醉的人都说自己醉了。陆陀相信自己没疯,难怪真是疯了吗?
“难道我真的疯了吗?”陆陀的焦虑变成了自言自语。
陆陀不心甘,仍旧打了维娜电话:“我是陆陀呀?我在烟台。”
“你就是陆叔叔?我是雪儿,维娜的女儿。”
陆陀几乎不敢相信,雪儿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她妈妈。他脑子闪过瞬时空白,很快清白过来。知道自己还没有疯,陆陀不由得苦笑。
“哦,是雪儿呀。你回来了?妈妈呢?”陆陀问道。
雪儿没有回答,语气冷冷地说:“陆叔叔,您能回来吗?马上赶回来吧。妈妈她……她现在不方便接您的电话。”
陆陀说:“告诉你妈妈,我今天就赶回来。向你妈妈问好。”
雪儿那边没说什么,电话断了。放下电话,陆陀心里不由得发慌。慌什么呢?仔细想想,也许是雪儿的语气不太对头吧。他再打电话过去,就没人接了。心想自己同雪儿并不熟悉,人家哪能那么客气呢?都是自己多心了。
陆陀匆匆收拾行李,往机场赶。买好机票,还得等两个小时。他早早地进了候机厅,见人就打招呼,像个开朗的美国人。旁边坐着位年轻人,陆陀同他攀谈起来。他惊奇自己的思维比平时还活跃些,普通话也说得很溜顺。小伙子竟问他是不是北方人。他说自己是荆都人,小伙子居然很吃惊。
陆陀在飞机上不停地同邻座聊天。他居然恶作剧,同别人谈到了陆陀的小说。他说自己不喜欢陆陀,因为陆陀的小说太道学,太政治,太沉重,就像托尔斯泰。他说他也不喜欢托尔斯泰。其实陆陀很热爱托翁。偏偏那位朋友喜欢看陆陀小说,指责身边这位陌生人只怕是特权阶层,不然不应该对陆陀小说如此不容。
下了飞机,陆陀叫了的士,直奔维娜家。开门的是雪儿。天哪,雪儿同她妈妈像是一个模子捏出来的。雪儿望着陆陀,面有戚容,只道:“您是陆叔叔吗?”
陆陀来不及纳闷,猛然抬头,望见了客厅里框有黑边的维娜画像。他脑袋嗡地一响,人就呆了。
“雪儿,告诉叔叔,怎么回事?”
雪儿说:“车祸。”
陆陀说:“你妈妈开车很稳的啊。”
雪儿说:“妈妈去北湖,看郑秋轮叔叔。那天正是郑叔叔的生日。妈妈喝了酒,过北湖大桥时,冲断了栏杆,翻到湖里去了。”
“天哪!”陆陀浑身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