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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京,王瑞把纸箱里的特产都送了出去,一半给了仇敏,一半给了刘竞。元宵节刘竞正式邀请王瑞去她家,于是他就把大半箱的东西一口气托到了六楼。刘竞大姐一家三口、二姐一家三口都来了,新年的气息不但没从他们身上散去,反而更浓烈了。作为第一次拜访,王瑞表现得虽然拘谨了些,但相当积极,什么事情都去争着做,所以刘竞一家人也对他回报了恰当的热情。刘竞的妈妈详细询问了王瑞的家庭情况,后者如实做了回答,老人家对此感到满意。看来丈母娘这关过了,问题基本就不大了。两个姐姐和两个姑爷对这个新来的成员在心里肯定都有个比较,结果王瑞就不得而知了。饭菜已准备好,就等刘竞的爸爸来主持这个阖家晚宴了。电话催了两次,第三次是大姐七岁的儿子打的,刚拿起话筒,外公就来了。刘竞的爸爸是一家生产电动工具企业的副总,看上去比两个女婿还要精神、光亮。他不仅生出这么一大家子人来,而且还让他们团聚到一张大圆桌上来,真是让人羡慕。王瑞对刘竞爸爸的感觉比对他父亲的感觉要好多了。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刘竞的爸爸接了个电话,然后对大家说,公司有一笔业务,客户正等着要谈,他先走让他们继续吃。老头子一离开,吃饭的进程开始加快,因为饭后还要摸几圈牌。吃饭是为了打牌,或者可以认为吃饭是打牌的前奏,吃饭的目的就是要打牌。

把台布一撤走,大家就开战了。刘竞的妈妈、大姐、大姐夫、二姐夫四个人上桌,二姐抱着刚要入睡的女儿做她丈夫的参谋,大姐的儿子看电视,而刘竞跟王瑞躲到了她的房间。房间整齐而干净。刘竞放了一张CD,把音量调低,就像电影中的背景音乐。王瑞对刘竞说:“你家这种感觉挺好的,一家人可以时常聚到一起。而我们家就不行了,三个孩子都在外地,只能逢年过节聚一聚;即使这样,也都聚不齐。”刘竞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尤其是二姐夫,整个一个伪君子,见了他就烦。”“我倒没看出来!”王瑞说,“你爸多大了,怎么看上去才四十多岁的样子。”刘竞说:“都五十六了,我爸那头发是染的,头发早就白了,你没看出来吗?”

王瑞在床上躺了下来,他很想睡上一觉。他感觉身下的那张窄小的床飘起来了,飘出了房间,飘到了大街上,飘下去,就那么一直飘下去,飘到了一个他根本不知道的地方。他问刘竞,如果他去深圳,她会随他一起去吗。刘竞说深圳并非像人们说的那么好啊,再说她家里人未必同意,因为她银行的工作一旦丢掉就很难再找得到。他当然不指望她能给他一个意外的答案。“你可以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嘛!”王瑞未置可否。刘竞拨弄着王瑞的脑袋,忽然发现他头上有根白头发,她想给他揪下来。王瑞说道:“别揪,揪一根会生两根的。”“我才不信呢!”说着她就在那堆草丛里扒拉起来。“别动!”她骄傲地说道,“快看!”王瑞仔细看了几遍才看清楚那细细长长的的确是一根白发,因为它已经衰老,营养已经散尽,所以根本没感觉到疼痛。看起来更像一根细微的光线。“还有一根!”刘竞怀着惊喜又去捕捉另一根。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刘竞似乎迷上了这份令她欣喜的工作。

后来,两个人从家里出来,去吃了麦当劳。从麦当劳出来,王瑞陪刘竞散步,但方向不明,或许回家,或许看场电影也说不定。正是黄昏时分,他们慢慢地朝前走,具体走向哪里,谁也不会太清楚,大概朝他们的婚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