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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努力地向那水面的光靠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就在我几乎触碰到那水面时,突然那水面就像破开了一个口子,千万束的光芒在瞬间从这个口子里喷薄而出。
我在禅凳上睁开双眼,长久地喘着粗气。
这情境是多么的熟悉。就在方长出生前的那个夜晚,我也看到过这样的光。那个夜晚许下的愿又在我脑子清晰地浮现了出来。我知道,它就像一把利刃,高高地悬挂在我的头顶。
早上,有个外地人来到我寺庙收蜡烛。回收这烧废的蜡油、蜡烛。其实也是一门不错的行当,蜡烛蜡油低价收回去,做成新蜡烛,又可以卖给我们。一进一出,赚的都是寺庙的钱。这个外地人我见过的,以前来过一次,就是慧明师父的那场水陆之后。我想他这次肯定也是听了我这里做过大佛事才来的。平常,他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寺庙的。他们都喜欢去那些常年香烛不灭的大寺,像我这样的小庙,没什么油水。
外地人将蜡烛头和蜡烛油在蛇皮袋里装好,用随身带着的一杆大秤称了重量,算好钱,便将蛇皮袋放到三轮车的车兜里,顺着寺前的砂石路往村口走了。
我走上楼,站在走廊上看见三轮车拐过路口,突然人影一叠,似乎又有个人顺着马路朝我这边走过来。我觉得有些诧异,要知道,我这里已经许久没有来人了。虽然看不清面目,但看着身形,似乎还是熟悉的。我就站在走廊上看,等人走近了,我大吃一惊,竟然是周郁。
我赶紧下楼,走到大门口迎接。周郁手里拎着一袋香糕,看见我时,似乎还有些不大自然。
我说,你怎么没开车来。
周郁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出租车不肯进来,说路太小。
一瞬间,我明白了,因为寺前的这条路并不小。我赶紧将话接过来,我上次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这些出租车司机也是生了分别心。
我将周郁迎进了寺庙。周郁坐下,取出根香烟抽。我偷偷地看她,她似乎是憔悴了,也没了以前见到的那种派头,话很少,只是抽烟。我预感到她心里有事,但她不说,我也不好问。临到中午,我留她吃了饭。我在地里拔了韭菜,切成末,用酱油和菜籽油调一起,在锅里烧热,然后用勺舀了浇在韭菜上,制成卤。随后,我又用清水煮了面,捞起,将卤子浇上。
周郁吃了几口,连连赞叹,说自己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我不知道她是真心夸赞还是客气。吃了一半,周郁说自己饱了,吃不下了。她擦了擦嘴,又点了一根香烟。
我马上要走了,要去上海。周郁抽一口烟,又补了一句,是生意上的事。
我笑笑,心里猜想周郁并不是什么生意上的事,可能是她的会堂出了问题。做会堂,本来就是高风险的行当,就像赌博。可我不方便多问,只是耐心地等她将烟抽完。
抽完了,周郁便起身,说,行了,真该走了。
我便起身送她。周郁慢慢地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她微微侧着身,低声说,你能不能借我两万元?
我愣住了,一时回不过神来。她没拿眼睛看我,她看上去有些难堪。稍微顿了一下,又说,还是算了吧。说完,转身便要推门出去。
等一下,我脱口而出。
周郁转过身,看着我。
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我就飞快地跑出门去,骑着电瓶车赶到最近的那个信用社,取出两万元钱。我匆匆赶回来,将钱交给周郁。
周郁拿着钱,似乎显得更加局促了,低声说,这钱,我会还你的。
我笑笑,没事,你帮过我那么多的忙,应该的。
周郁又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周郁沿着砂石路渐渐走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她似乎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像一个谜团一样。
我一个人坐在厨房里抽了根烟。将碗筷收拾干净,然后上了楼。我像往常一样,盘着腿坐到禅凳上,试图像往常一样打坐。可是,不知怎么,我的心思却浮了,就像一阵狂风刮过一样,心思不定。心浮了,身体也像失去了重心,坐在禅凳上,几次差点摔倒。
我睁开眼睛,从禅凳上跳下,匆匆跑下楼梯。
我骑着电瓶车往家里赶,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孤独,现在,我想见秀珍,想见孩子们,如果见不到他们,我怕自己会熬不过去。
电瓶车被我开到最大的四十码,嗡嗡地响,如同要散架了一般,但我还是嫌它慢。我恨不得它能生出翅膀,马上就飞到家里。
赶到家时,大门关着。让我诧异的是,我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可当我回到这个门口,我突然又失去了推门进去的念头。我趴在门缝上,看见秀珍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的手上沾满了巨大的泡沫。方长和二囡就将这泡沫用手握住,往各自的身上泼。两个人打闹着,方长被他姐姐追赶着跑到门口,突然站住了,眼睛盯着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