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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里的日子格外煎熬。这儿离查查太近了。当然她可能不在城里,要知道那个家伙带着她到处跑,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无数的隐秘处所,各种花样,他都要让她从头经历一遍。就像接近了世界末日一样,他疯狂地挥霍。他们昨天还在美国西部晒太阳,今天可能就在城郊的一个别墅里游泳了。
基金会里的二老板只大我五岁,是极有背景的一个女人。她在财富上虽然难以和那个家伙相比,可是已经进入了物质享乐的自由境界了。她可以随心所欲。平时她像个男人一样,举止帅气,这不但不让我讨厌,还令我多少有点喜欢。她留了男人一样的板寸头,因为眉目英俊,所以有了另一种可爱。因为大老板基本上是不问事的,所以她的权力超大。
她喜欢我,给了我许多自由。我一连许久不到单位上来,她也可以容忍。她对我的要求十分简单,即为其完成一些轻松的工作,如果稍有难度,她即让别人去做了。我渐渐发现她对我表面上的文弱有一种同情在里面;或者有一种爱惜在里面。人是特别复杂的,比如她,与我交谈时很希望我们都是男子——一对男性伙伴。她心理上愿把自己归于男子,但这又与她开拓事业的魄力无关。
她在城东的一个地方有一个稍稍隐蔽的地方,从表面上看是一般化的带阁楼的平房,内部却是极高级的。这儿甚至有室内人工湖,有湖边沙岸。几把躺椅一摆,你恍惚觉得是在野外的某处——大河或大海旁边。她带我到这里来过。在湖边她偶尔要吸一支烟。平时她没有这个嗜好。她从不下水,但衣服穿得十分宽松简单。她要求我也这样。
我从没有对她说起过查查的事情。
从阶层上划分,她多少接近一点掳走查查的那个家伙。但我不厌恶她。因为她有一种无法掩藏的朴素,对人还算诚恳。她并不掩饰对我的喜欢,却从来不让我难堪。她说:“都是过来人了,愿意做你就做一点,有障碍、不愿意就算了。”我说:“我不愿意。”她说这没有什么,这种事勉强不得的。
在深夜无眠的时候,我们俩在湖边躺了几个小时。这时愤恨的泪水在我的眼中旋转,但她一无所知。我在想自己的查查。我真想以吓人的堕落报复一下。我这样想时,竟然十分冲动。
我真的有些蛮横地对待了她。她有些害怕和吃惊。她说:“白,你也是豹子啊。”
我的泪水不适当地流了许久。这让她明白了什么。她何等聪明啊。她吸了一支烟,说:“白,你是有爱情的人。”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我恨自己在她面前流了泪水。
我对她有特殊的感激。她并不邪恶,虽然在金钱的方向走得很远了。就因为她,我离开这个基金会的日子拖了很久。是的,我未能毅然割舍。
后来我们那方面的事情极少。但是她因为我心里埋藏的东西而怜惜我。她没有深问,但她感到了我心里的痛疼。
△这片美好的平原!我在心里将其当成了查查,她们有一样的命运。都一样被掳走了。一时不能归还,饱受侮辱欺凌。我为老健他们所感动,回头看一下自己这几十年,几乎没有过这样清晰透明的友谊。完全是无关乎个人利害的交往。
是的,我的一些朋友鼓励了我。但我并非按照他们的旨意做事。我有自己的眼睛和心。我甚至不能听从宁伽的劝阻。我比他更加一意孤行?我曾在私下里将自己与之做了对比,发现我们之间差异很大。表面上看志同道合,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首先是经历的不同造成了这些区别。他的生活道路比我曲折十倍,比我深谋远虑,也不乏韧性。可是他的顾虑也远大于我。他还有一种反复判断以至于丢失了宝贵机会的那样一种缺陷。但我不愿说他更胆小,而只说他缺少某种行动的性格。
△我渴望痛快淋漓的冲决和行动。在这次行动之前我除了与城里的那些好朋友谈过,还和我的直接上司诉说了心中的忧愤。她的心离平原上的农民多远,可是她竟然完全理解他们,也理解我目前的处境。我知道这不完全是因为情感上的关系。她痛恨不平和欺凌,但她却稳稳地做了一个利益享受者。这就是她的复杂与矛盾性格。
她愿意从金钱上资助我,我拒绝了。
第二天就要回平原了。我们在一起待了一夜。仿佛有什么预感似的,她这一夜对我好极了。好像我就要一去不归了似的。就是这一夜,我问了她一个绝不该问的问题:许久了,从来没有见到你的男人,你也没有提到他。她听了就笑,说:“那东西!”
说过这样一句话就不再提他。但我知道她现在的男人是一个严肃而正统的人,职位很高。她没有孩子,她和他基本上也没有往来。有人私下评价说:“只要是事业干大了的夫妇,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