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宅(第3/6页)

“这意味着,她还、爱、我——她因为我,还是没法、最终没法和那个人在一起……”

我对他充满同情。我记起那幅照片在半年前让梅子设法转交给帆帆,但一直没有问梅子是否准确无误地送达了。电话那边是剧烈喘息的声音。我随口说了一句:“也许吧,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呢?”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

我的意思是:事已至此,你还会和她再次走到一起吗?不要说岳贞黎会更加死命地阻止,就算除去这个因素,你会让一个牵拉着别人孩子的帆帆重披婚纱?我没有直接说出,只喃喃道:“听说是个男孩,你父亲给他取的名字,叫‘阿贝’……”

“小阿贝。”电话里传来他泣哭般的声音。又待了一小会儿,电话挂断了。

这是我们这段时间里惟一的一次通话。后来又听到关于他的零散消息,有的得到了证实,有的没有。梅子曾告诉我:岳贞黎在我们家玩时透露过,他的那个浑小子还是“贼心不死”,先后几次蹿回来,还想勾引帆帆呢!老岳气得大骂:“这小子是鬼迷了心窍!你们替我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梅子说她的父母听了,都一迭声地叹气,他们没有一个能回答他。他走后,她的父亲说:“一个顽固派,一个年轻的顽固派!这样的家伙只有战场上才能遇得到!”她的母亲带着迷惑和钦佩的口气说:“也难为了那个小伙子,痴心不改成这样——这是一种遗传,想想看多像他的生父,救人时肠子都流出来了,还是死死揪住要救的人不放,硬是把人给抢回来了!天哪……”梅子于是接上母亲的话:“岳伯伯的命都是人家凯平父亲给的,他为什么就不能支持一下凯平的婚姻呢?他不是更顽固吗?”母亲脸色一沉:“那是因为他太爱这个孩子了,这才死死地挡住!他做的是对的——帆帆只长了个好看的壳子,她的心呢?看看吧,一边恋着凯平,一边又和家里的炊事员搞出了孩子!老岳真不容易,又要为儿子焦急,又要设法为干女儿遮丑!这事发生在我们家,我和你爸早就完了……”梅子父亲当时就在一旁,说了一句“乱弹琴”,走开了。

凯平与帆帆后来的几次联系以及整个结果我都不得而知,因为当时我不在城里,正以东部平原庆连家的小院为中心,开始我最痛苦的一段挣扎和疗伤……再后来,一个极偶然的机会,因为我的一位海外朋友匆匆来去,见面时说到了凯平服务的那家公司,这才说到了他的近况——“他现在已经从下边的分公司脱身了,被上边的老板召到了身边,为他开专机了。其实主要是当贴身警卫,是能够近身的极少数几个人之一。这小子阔大发了,月薪是一个吓人的数字……‘秃头老鹰’看上一个人可真不容易,凯平这家伙就是幸运……”

我的朋友连声慨叹,话语里流露出无尽的钦羡。他从属的海外公司与凯平的公司有业务往来,所以多少知道一点那个以大鸟做标志的“巨无霸”的一些事情。原来“秃头老鹰”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长,以前主要待在海外,近几年才渐渐以大陆地区为主要居住地,是一个极为神秘的人物。几乎没人见过这个家伙,就连报刊上流传的照片也是几十年前的。他不参加会议,不抛头露面,不到下边分公司里去,也不与下属打交道,只与几个女人和近身警卫兼专机驾驶员在一起。后者如果被选中,那就会是他一生或半生的陪伴,成为他的死忠分子。

这样一个人会是凯平服务的对象?我表示怀疑。我对朋友说:肯定是你搞错了。“为大资产阶级服务,这可得让他花上几年时间好好准备一下。时间短了不行,他干不来。再高的工资他都不会接手。”朋友笑了:“你算了,他具备这个条件,听说这个人在部队是一个顶尖飞行员,而且还学过一阵散打,擒拿格斗样样精通,人长得又棒,真正是万里挑一。要不‘秃头老鹰’会挑中他吗?你不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不知道那个家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无冕之王!”我笑了:“你也不明白我们行当里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一类人意味着什么,比如凯平……”“他意味着什么?”“各种‘王’的死敌!”朋友愣怔怔地看了我几眼,最后还是笑了:“可是事实上他干了,他为人家服务了,就是这么回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只要人类社会存在一天,也就会通行一天!”

那个朋友回海外去了。他传来的消息一时无法证实。他说的一切,连同那个“秃头老鹰”和凯平一起,都蒙上了浓浓的神话色彩。于是我更多地将其视为不可信的传言。的确如此,有一部分海外人士由于先一步投入了资产阶级的游戏规则,懂的另一套也就自然多一点,于是他们一半为了炫耀、一半为了强调这个规则,有时候会自觉不自觉地在自己的同胞面前故作惊人之语,凡事都要夸大三分。对此我已经有过一些经历,所以往往对他们的话多少打一些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