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城(第3/4页)

我把杯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酒喝掉,提起了背囊。马光硬是拦我再坐一会儿,“时间多么快呀,一晃我们俩……我还忘了问,你急火火赶来干什么?”

“闲逛逛嘛,旧地重游。”

“好啊……”他吐着浓浓的酒气,“有工夫见见老会长就好了……”

“什么会长?”

马光看一眼女秘书,哧哧地笑:“当地人都这样叫,人家是大财主呢,上亿的身价啊,全城有点身份的人都拢在身边。我就是从他手里弄车……”

“老会长手里有车?”

“全城走私车一多半在他手里。港上有他的干儿,哪个部门都有。什么事都不用老会长出面,连个电话都懒得拨,有什么事喊一声,那些人就去了‘逍遥楼’。”

“什么楼?像‘卡啦娱乐城’那样?”

马光擦一下口水:“比那高级!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进去要讲辈分。那都是老会长身边的老大,是朋友!他们在那里待一天,玩的花活儿不重样,吃燕窝鱼翅是小意思了,豪赌!听说一晚间输个上百万都是常有的事儿,人家也用这种方法相互送钱。一个老大喝醉了对我讲这一天的流水账:上午十点起床,泡晨汤,就是洗澡,两个小姐搓一个人;吃早点;灌肠——有的老大喜欢这事儿,让小姐往屁股里灌水;推牌,摸鱼儿——男女蒙了眼浑摸;中午大餐;午休,四点起;开大赌,动大输赢;晚宴;茶叙;转花盘——从外地挑一个最俊的丫头来,赤身搁在带转盘的大圆桌上,转到哪个跟前停住了,得一大笔赏钱;唱宵戏,专点名角儿,闹腾到夜里两三点……你瞧一天是这样下来的!”

“我明白了,那个混蛋是无耻会的老会长!”

“不要这样叫吧!该叫‘花会老会长’。你也别骂,他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下贱,长得蛮帅气蛮有派,穿长衫,银链怀表,夹眉棉鞋,一口牙洁白如雪,打你身边一过,桂花香气扑鼻……哪个小姐不想他?他只不理,只愿看别人享受……”

“这是个可恶的人渣!”

“嗯,言重了。城里头面人物哪个不想当他的干儿?这得有份才行……”

“你也想?”

马光脸红脖子粗,“我还是穷光蛋呢……”

“嗯,我明白了,那就再等等。”

“你明白什么……你不过咋咋呼呼……”

马光的牙齿露出来,看着屋角磕碰有声,像在想心事。这样一会儿他站起来:“我得走了,我跟他手下的人讲好,得去提车了……咱们先拜拜了!”

我说自己反正没事,跟他一起转转怎样?马光为难地挠头,挤眼,咳嗽,最后说:“这可是走私车啊!你得发誓不吱一声儿——你发誓才行!”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马光对女秘书说:“咱让他见识见识吧,日他姥姥!”

“你骂谁?”

“我不是骂你,我这一段说顺了嘴……”

我们来到了市郊一片搭了半圆形深蓝屋顶的大棚子前——这一大片足有一两个足球场大,四周被红砖砌得严严实实。有两个人守在门旁,见了马光理也不理。马光说一声什么,他们还是不理。一会儿一辆小车“嚓”一声停下,下来一个抹了浓重头油的中年人,对守门人努努嘴,门就打开了。

这真的不是梦。我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锃亮的小汽车整严有序地排成这么一大片!它们无边无际,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泛着幽光……中年人回头填一张单子时,我小声问马光:“走私车?”“那当然。”“怎么运走呢?”马光把手拢在我耳边:“每天半夜上路,这叫‘趁黑赶羊’,有武装押送——对方也有人接应。”“没人管他们?”“谁要不怕,谁就来管……”

4

庆连已经等得心急,见到第一件事就说宾子:“他和小华的事不行了,她最后还是听副领班的,不回村子了。人在这里就是放飞的鸟儿……”我一点都不为宾子难过——说实话,眼前的庆连如果离开荷荷也同样是一件幸事。可他还在穷追不舍。我问有消息没?他说已经住在这儿十天了,白天晚上到街上转、去一些茶舍酒馆客店,连个人影儿都没见。我问他去了“卡啦娱乐城”没有?“那里不让进……我守了几天门口,没见人。”

我认为荷荷在这个娱乐城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她是小华领出来的,很可能就在那个副领班手下。我说这几天进去找她吧,不要在乎花钱——我会买来各种消费卡,我们一起。

对庆连来说,这是一场过于痛苦的旅程。从进入这座娱乐城的第一步,他就开始惶惶不安,不止一次有服务生将他拦住。我们出示消费卡。手拿步话机的服务生捂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