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3/4页)


  打麦场在村子的东南头,因为六升家的房子斜着盖,使得通往村道的路成了拐巴子,红大刀的人有了三十多,全都狼狈不堪地守在那里。雪越来越大,大家却穿得单薄,大半天的打打杀杀,谁也不觉得冷,倒是满头满脸的汗,现在一停下来,汗湿了衣服,风再一吹,就冰冷冰冷,许多人就开始重勒裤带,系好衣扣,寻绳子再在腰里缠一匝。但没有绳子,便从六升家的猪圈棚上取稻草拧绳子,一时都去抢稻草,天布就骂起来,催着积攒石头瓦块,准备战斗。明堂没有去拿稻草,搭了梯子就上六升家的房,说站在房上就可以守住拐巴子路;六升的老婆却死话不让上房,害怕人都上了房会把房顶踩坏不说,一旦榔头队、金箍棒和镇联指的来了,那房上的瓦就全被揭了。明堂要上梯子,六升的老婆要扳梯子,明堂就火了:我们把猪给你抢了回来,一头猪还抵不了几片瓦吗?六升的老婆说:我儿子又不是红大刀的头头,为啥就要坏我家房子?他榔头队就是要烧红大刀人的房,也轮不到就烧我家!这话天布不爱听,说:那该烧谁家,烧我家,烧灶火家,烧明堂家?!不上房就不上房了,天布就让把梯子架到路口去,明堂把梯子斜着架到路口,又来抬六升家的桌子,又抬了那个织布机子,六升的老婆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等到把中堂上的柜也抬了出去,她抱着放在柜盖上的六升的牌位,只是拉长声音连哭带喊着儿子。但儿子没有在这伙中间,不知在哪儿。
  六升的老婆一直在哭喊,天布就愤怒了,说:把那嘴给我捂住!有人就去捂六升老婆的嘴,说:你是引逗着榔头队来吗?六升的老婆说:来就来吧,来了就打吧,文化大革命我日你妈,你这样害扰人?!
  六升的老婆突然不哭喊了,因为她被推倒在地,榔头队果然就从村道里涌了过来,红大刀所有的人都扑上去打了。这是红大刀最集中了人马的一次对打,而榔头队和金箍棒镇联指也集合了差不多的人马,但拐巴子路窄,双方都施展不开。榔头队先攻了过来,路上的梯子,桌子,柜子和织布机挡住了路,这边石头瓦块打过去,那边就往后撤。红大刀要再冲过去,梯子,桌子,柜子和织布机也挡住了路,害怕打过去,若被再撵过来,梯子桌子柜子和织布机要挡住后路,因此,以梯子、桌子、柜子和织布机为界,你进我退,我进你退。霸槽是一直都站在拐巴子路那边的一个碌碡上,他大声地指挥着迷糊一伙在这边攻,又让秃子金带一伙人绕过拐巴子路去打麦场南头两头往打麦场上攻。霸槽的叫喊声,天布和灶火也都听见,天布便让灶火一伙人在这儿守着,他带一伙人又去打麦场南头西头去防备秃子金抄了后路。天布一走,灶火这边人就少了,榔头队就往里打,迷糊先从织布机上往过跳,刚站到织布机上,一块石头砸过去,他掉下去,铁栓又扑上来,铁栓拿的是铁锨,铁锨挡住了砸过来的石头瓦片,返过来的一片瓦恰好打在灶火的胸口,灶火就倒在地上,立即被人往后拖,榔头队的人趁机一下子过了梯子桌子柜子和织布机。红大刀一看不行,赶忙后退,越退越抗不住了,掉头往打麦场南头跑。打麦场南头天布他们和秃子金一伙也打起来,看见拐巴子路失守,南头西头也就守不住,榔头队金箍棒和镇联指人全都进了打麦场,双方打了一阵混仗,红大刀的兵力又是被冲散,好些人又向村道里跑,而天布灶火明堂被挤到了西南角上。西南角是一排麦草集子,天布着急,就用火柴点燃了麦草集,一时火光燃开,浓烟冲天,无数的人就围着麦草集追撵斗打。天布知道不行了,就对灶火喊:咱得跑,分开跑!抱起了一捆麦草,在火上引燃,猛地向来人抛去,一猫腰就跑了。他跑出打麦场时,回头看了一下,灶火也跳下了打麦场南边的土塄,在土塄下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他顾不得再说什么,就跑走了。
  当麦草集被点着燃了起来,霸槽就没有亲自去打了,他扔掉了榔头,在那里尿尿,他尿得非常高,非常远,尿落在一堆雪上,雪上立即出现一个洞。跟后跑过来,麦革的灰尘落了一头一身,霸槽说:跟后,跟后,你说这世上啥最受活?跟后不明白霸槽这个时候问他这话,说:他天布灶火跑不了啦!霸槽说:我问你话呢!跟后说:问我话?霸槽说:世上啥最受活?跟后说:啥最受活?啥还能比日×受活?霸槽笑了笑,说:还有呢?跟后歪了头,说:日毕了歇会儿再日?霸槽说:尿尿,尿尿最受活!说完让跟后看他的尿,跟后看不出霸槽的尿有什么特殊,一股子黄水么。霸槽说:你没看出尿出去是散的吗,散得像撒珍珠?跟后说:散的咋说?霸槽说:尿出去像棍一样一股子,那是命贱,尿出去像撒珍珠才是贵命。跟后低了头看霸槽的尿股子形状,霸槽却仰头看天了,天上满是黑烟,他说:昨没有几只老鹳呢?跟后又把头抬起来看天,他搞不懂了霸槽是啥意思。霸槽说:这烟就是黑云么,来几只老鹳飞上去,黑云白鹳就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