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修正的原则(第2/2页)
他不由分说地在我旁边走。
“你的女朋友怎么样了啊?”我故意问他。
“不要提她了。”他果断地说,“过去的事我全忘光了,我这个人就像一堆臭狗屎,谁沾了谁倒霉,凡是我做过的我全都忘记,可以说我对自己是全盘否定的,我也不在乎。”
“你说过很多话,那些话说明你并没全部忘记。”
“什么?我说过一些话吗?也许我是说过,你想,我总不能不说话呀,于是我就说了,到底说了什么,我现在确实忘记了,我说过就忘。”
“你这种表白本身就说明你非常在乎,你的日子过得有点苦。”
同山又不高兴了,他不喜欢我对他穷根究底。也许他在想,难道我要剥夺他说话的权利吗?我也知道说话是他唯一表明自己个性的方式,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能再期望他有一种惊人的意识了,他只能说,说下去,不断修正自己。
自从那次分手之后我又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同山,关于他的记忆也渐渐淡下去,偶尔想起总有那么一点不太舒服的感觉。
到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使我吃了一惊,他满脸苍黄,连手指甲都是黄的,像一个晚期肝病患者。他的精神仍然很好,从他的谈话中,我知道他又找到了一些新的听众,似乎是有某些人对他的这种说话方式产生了共鸣和兴趣,他们发现他们自己也有些话要说,于是大家凑在一块来说,每说一次都有种解脱感。
“我现在对我以前的那次外遇又有了不同的看法了,我的观点完全改变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心如死灰,再也不会有什么外遇了。那种事说明我对自己还抱有幻想,现在都过去了,我要忠实于自己的原则。”他说。
“你不是说你早忘了吗?”我反问他道。
“那种情感全忘了,但原则总是记得的,原则需要不断地完善。”
“活在原则里应该是安心的,但你的样子怎么显得这么苦命呢?可怜的人,你到底患了什么病,是不是找医生看过了啊?”
我去他家里,发现他的生活境况越来越差,吃的东西很不像样子,各方面都很清苦。他的老婆,似乎已对他失去了信心,不再像从前那样热情,对家务的操持也是马马虎虎的,将大部分的繁重事务都推到他身上,任他去挣扎,去患病,只当没看见。我觉得同山的命太苦了。
“我现在摆正了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有了一件秘密武器。我是个什么人?以前早说过了,也不管它了。现在我除了当好家庭中的一员,还要干自己的事,可以说,事情多得不得了,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给别人听,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振奋。”他兴致很好地说。
“你对自己在家庭中的关系也有了不同看法了,”我由衷地说,“你总在进步,刷新自己,永无止境,真了不起啊。”
我说了这话之后心里并不舒畅,只想快点离开他,因为他还在说他对家庭的新感受,对自己的那种解释感到惊喜。那都是些陈词滥调,他却发现了新大陆,并确信那感受是真实的。
我与同山断了交往,我听说他现在的听众越来越多,听众们都很狂热,还有一些人加入了他的说话的操练,他差不多是建立起了一种新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