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上的肥皂泡(第2/2页)

屋里空无一人,母亲脱下的内衣放在床边,还有一双拖鞋。我凝视着木盆里的水,那是一盆发黑的脏肥皂水,水上浮着一串亮晶晶的泡泡,还散发出一股烂木头的气味。

我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哭起来,为了母亲肮脏的,细细的颈脖,也为了她一年四季溃烂流水的脚丫。

我一直等到中午才去叫人。人来了,一窝蜂冲进来,脚步“嘣隆嘣隆”的,把地板都踩塌了一块,他们看来看去,怀疑地打量我泡肿的双眼,最后看到了厨房。有一个人弯下腰去看那木盆里的水,还用手指戳炸了一个泡泡,那是一个小个子,像个留长发的贼。

“她洗完澡就失踪了。”我勉强说出声,胃里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蜘蛛又在我头上结出了新网。那伙人相视一笑。

“这水里有股味儿。”蓄长发的小个子装腔作势地说:“也许,该不会有什么东西化在里面了吧?刚才我一戳,只觉得戳到了一个女人的背脊骨。”

“也许是戳到了大腿上?”大家饶有兴致地接口,全都张开血盆大口笑起来。屋顶上的瓦跳动着,四壁发出可怜的爆裂声。

他们又一窝蜂地冲出去,手舞足蹈,为刚才小个子的意外发现陶醉得要命,一些人忍不住就在屋檐下“劈哩啪啦”地撒起尿来。

他们走了之后,我垂着头坐了好久。锅里有早上煮的冷饭,我盛出来吃了两口,吃出一股肥皂味儿。

“三毛,三毛,礼物送去了没有?”母亲嘶哑的声音是从木盆底部发出来的,那一排肥皂泡泡在灯光下阴凄凄地瞪着我。

我撞撞跌跌地跑到外面,到处一片墨黑,几盏路灯贼眼似地闪烁着。

“三毛!三毛!”厨房里还在喊,一声比一声提高了嗓子,仿佛在发怒了。

我忽然觉得喉咙痒痒的,用力一咳,口里就发出了狗的狂吠,止也止不住。人们围拢来之后,我还在怒叫,一跳一跳的。我发现一个老家伙格外可恶,那家伙脸上挂着白痴的笑容,在人堆里挤来挤去的,居然挤出尿来,裤裆全湿了。我一头向他冲去,咬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撕,撕下一块肉来。他像一堆劈柴一样“哗啦哗啦”地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