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识论的领域里冲刺读《神曲·天堂篇》(第3/3页)

这几歌里叙说的都是认识的历程。表面看,似乎人性并不能前进,似乎只能在原地绕圈子,认识不断深化,“恶”也不断发展自身,无论到哪个阶段也只能打个平手。然而这就是人类的真实困境,诗人内心深处对这困境一直有种根本上的体认,他也从来没有用什么乌托邦来代替现实。相反,他正视人性与生俱来的困境,自觉地站在正义和善的立场上,批判人自身的腐败。他的认识论既不是盲目乐观的,也不是悲观的,他只是用写作(自我牺牲)来为人的欲望导航。这种写作的深邃内涵就在此。在“东方”出生的诗人,自始至终带着他的清晰的理性,将人性解剖的工作做到了最后,那种创造的冲刺也越来越带有自觉的成分(上帝的印记)。在天堂,清晰与混沌之间那种密度很高的转变如同闪电般迅速,每一轮更高的理性认识都在肉体上打下烙印,就如同有神力存在!也就是说,认识论的前进伴随着对于更为阴险的“恶”的征服。

终极之美是由死亡意识构成的。所以“迈诺斯的女儿在感到死的寒栗时就变成那样的星宿”。 [128] 群星灿烂的天庭由于下界无数次的死亡冲刺不断获得光芒,越来越美。诗人在第十三歌里再一次论及了认识论中的完美与不完美之间的关系。既然人性决定了人只能在不完美中去体验完美,既然肉体与精神只能永久分离,既然必死与不死同属于人,那么人就应该具有一种近似于神的帝王态度来对待认识的对象,这种态度的最大特征就是明智的审慎。这种审慎将追求真理看作一个无止境的过程,即:既有信念,又不把观念当作教条。诗人的结论是从自身那漫长而恐怖的死亡体验中得出的。尽管明白任何人都不能成为神,冲刺后的沮丧却没有压倒诗人,因为对完美的体验让他看到了精神的结构,并造就了他王帝般的气魄胸怀。

“就像这样,泥土最初造得

那么高贵,充分具备动物的完善;

就像这样,圣母怀了身孕

因此我承认你所持的那个见解:

人类,不论以前还是以后,

都不会有和那两个人一样的性格。” [129]

“那两个人”指的是亚当和基督。正因为极境永远达不到,冲刺的个人才能体会到那种纯美(即“死的寒栗”)。每冲刺一次,人就向自身证实了一次:她是存在的!向“我”揭示这个奥秘的伟大的诗人,他的娓娓道来的谈话伴着仙乐进行,他终于使我明白了:真理不在任何人手中,人能做的仅仅是不断用猛火来精炼自己的灵魂,在精炼中使自己的举止逐渐具有王帝的高贵,并用王帝的姿态去体验真理,倾听命运(人性发展规律)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