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瑾和父母,以及黑人(第3/10页)
“怎么会忘记?忘不了的。”年思说。
年思对六瑾越来越有信心了,她想,这些年虽然吃了那么多的苦,来边疆还是来对了。六瑾真是不折不扣的边疆的孩子啊。
六瑾对母亲的回答很高兴,她提了喷壶去给花儿浇水。她走到院子里,突然发现那流浪汉还没离开,他从树干后面走出来,瞪了六瑾一眼,六瑾害怕地愣在原地。但他很快就出了院门。六瑾追到门口,看见他上了一辆破旧的小卡车,一溜烟开走了。六瑾浇花时不知不觉地叨念着母亲说过的那句话:“怎么会忘记?忘不了的……”她吃了一惊,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口气同母亲一模一样。怎么回事呢?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一点都不像母亲,有时还觉得正好相反呢。
“我看见他了,哼。”她对爹爹说。
“我不清楚。可能他是来看你的?”胡闪有点窘。
“您说呢?您不知道吗?”
“真的不知道啊。”
六瑾恨恨地看着窗外。后来她视野里出现了那只老黑猫,她脸上的表情就柔和起来。那只猫一跳就上了窗台,六瑾连忙去找干鱼。待她找了干鱼回到窗前,便看见爹爹出门了。黑猫很庄重地吃着干鱼。它是一只从不撒野的猫。
“妈妈,他是谁啊?”
“我没看到,我想,有可能是我们家的老朋友,失踪了的那个。”
“啊?”
“当年他不辞而别。”
六瑾期待母亲说出点信息,可是母亲走开了。难道有难言之隐?她坐在窗前,凑近黑猫闻它身上的味道。那味道总是会令她想起森林,还有动物的洞穴。猫的眼是杏黄色的,毛色很好,六瑾估计它也是属于这栋房子的。她有点苦恼,因为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小老头。他站在那里,一只手扶着树干,对父亲说了很多话,六瑾只隐约听清他重复的那几个字:“玫瑰……玫瑰……”难道他是在说他们院子里的玫瑰吗?多年前,她刚出生时,小石城里来过很多黑人,后来他们又离开了,她听母亲说起过这件事。可是这个人并不是黑人啊。父亲将厨房里的那个洞堵上了,即使这样,六瑾夜里站在厨房里还是感到风吹着她的脚,寒气从脚底升起。
她走到后院,趴在井沿看井里头。这口井真深,城里有好多口井,都没有这口深。有一阵,六瑾怀疑夜间潜行的那些动物是从这里头出来的呢。当然,她没有证据。母亲在叫她,她赌气不回答,今天的事让她想不通。她朝着井下叫了一声,回响之大,令她害怕得赶紧后退,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就看见黑猫,黑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院墙那一头了。这时她看见母亲在东张西望的,就赶紧站出来,大声说:
“妈妈,我的玩具小鸭还在吗?”
“你说什么,六瑾?”
“先前我有个玩具小鸭,可以浮在水面的呀。”
“啊!你倒记得,可能早就扔了。屋里的东西不能存得太多。”
六瑾想,妈妈明明是在找她。可是她又装得不是在找她的样子。
“那个人说‘玫瑰,玫瑰’的,我就听清这两个字。”
“嗯。”
她们一块进去了。年思叫六瑾选干净绿豆里面的沙子,六瑾选着选着眼又花了,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六瑾将绿豆选好,洗净之后,就溜到了街上。她信步走了一会儿就拐入那条岔路,来到河边。天气真好,河水又清又亮。六瑾做了两个深呼吸,忽然就怔住了。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父亲和那流浪汉肩并肩地站在小河里说话,那老头还手执一根柳条扑打着水面呢。从后面看,六瑾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极为密切。
“爹——爹!”
胡闪吃惊地转过身来,看见了六瑾。他抛下那老头,蹚水上了岸。六瑾看到那人还是站在河里,仰头望天,十分陶醉的样子。胡闪坐在草地上穿鞋袜,他沉着一副脸不看六瑾,心里很生气。
“妈妈说这个人可能是我们家老朋友。”
“你不该老跟着我。”
“我没有,爹爹。我明明看见他坐卡车走了,怎么又在这里。”
“他那是避人耳目的做法。”胡闪突然笑了起来。
那人还在望天。六瑾想,天上既没有云,也没有鹰,他看什么呢?不过这个季节的天倒是那种最温柔的蓝色,大概是有点湿气的缘故?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六瑾希望父亲自己说出来,因为她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啊。
胡闪显然在犹豫,但终于开口了。
“他是你妈妈的崇拜者。后来有一天,他离开了我们。”
“那他同妈妈,有情人关系吗?”六瑾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我不清楚,也许有吧。一个人,不可能完全知道另一个人心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