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六瑾和蕊,以及无头人(第3/6页)
六瑾将窗帘拉开。她看到的全部景色就是面前的一小块泥地,再往前,就是落下去的陡坡了,陡坡下面的一切全是混混沌沌的。视野里出现蕊的上半身,他打着一把黑伞在坡下匆匆走过,六瑾大声喊他,他一跳一跳的,很快就不见了。蕊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呢?什么事情引起了他的兴趣呢?她很热,她身上的汗湿透了衣服,把桌子都弄湿了。她记得这个小县城是很凉爽的,这上面的温度怎么这么高?是像蕊开玩笑说的那样,“离太阳特别近”吗?
六瑾又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这时女服务员来敲门了。
“我们经理邀请您去二楼茶室喝茶,您现在可以同我去吗?”
女服务员一边说话一边弯腰捡起地板上的一条蜈蚣往嘴里一扔,嚼了几下吞下去。六瑾看得双腿发软,差点倒地了。
二楼的茶室是一间暗室,遮得严严实实的,只在靠里边墙上有一盏小绿灯,灯下摆着一张小方桌,三把椅子,经理已经坐在其中的一把上了。他果然就是那个无头人。不过也许不是无头,只不过是他的头用头巾裹起来了而已。他的声音低沉而刻板,他似乎并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老板。服务员冲好茶就离开了。
“还有一位要来吗?”六瑾指着那把空椅子问道。
“还没有确定呢,那是个打不定主意的家伙。”
六瑾听出经理从头巾里面发出的声音有种金属的味道,这令她心里起疑。
“我请您来,是想同您谈谈蕊。您的这位年轻朋友,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已经同旅馆的每个人都认识了。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奇趣’旅馆鼓励客人的社交活动。可是对于蕊,我有点不放心,因为我偶然撞见他用放大镜去研究我办公室墙上挂的那几幅大油画,那上面画的是戈壁滩的石头。”
六瑾忍不住“扑哧”一笑。但是黑袍里的人体有些不安地扭动了起来。
“我的办公室从来不锁的,不过这并不等于说,客人可以用放大镜去细看里头的每一样东西。您说呢?”
“我的朋友令您如此不安,我很抱歉。您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动机,自从我亲爱的爹爹——啊,还是不说了吧。我们马上离开,好吗?”
六瑾觉得自己快要哭了,也不知为了什么。
“啊,六瑾小姐,您错了!我告诉您这件事,并不是希望你们离开,恰好相反!我是想说,我对您的朋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经理站了起来,点燃了一支烟。六瑾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他。他将那支烟举在手里在房里走来走去的。六瑾想,黑头巾里头会不会是一张魔鬼的脸啊。她的目光落在门把手上,有人在移动那个把手,似乎想进来,但又始终没有进来。再看经理时,看见他手里那支烟烧到指头了,他一点都不知道痛。
“我是个瞎子,”他忽然说,一边将烟蒂准确地扔到烟灰缸里,“当年我被困戈壁滩,阳光刺瞎了我。这个地方,是我制造的小小的戈壁滩。一个瞎子,他还能有什么期望呢?嘿嘿。”
六瑾模模糊糊地记起了那种冰窖似的夜晚,记起了爹爹的焦虑,不知怎么,她看着这个无头人,突然汗毛倒竖,差点喊出声来了。他……他是谁!?
经理一步跨过去,扭开了门把手。他咕噜了一句:“是风。”然后又把门关上了。他又开始点烟。烟的味道有点怪,六瑾感到头有点发晕。她霍地一下站起来,冲到门边,打开门,冲出去,然后又飞快地下楼。
没有人拦她,追她。她着什么急呢?楼里静悄悄的。不知不觉地,六瑾又走向了客房部的大门口,可是她马上又缩回了——空气像在燃烧,亮得让眼睛无法忍受。她回想起举着一把黑伞在周围巡游的蕊,立刻又为他担忧起来。
这真的是一次测试吗?在二十多年以后?爹爹和这个人有过什么样的君子协定?还是爹爹背叛了这个人?六瑾发现女服务员已经不在走廊里了,那些客房都敞开门,房里都没有人。她又走到窗户那里去看。庭院里也空了,没有一个人,只是阴凉的地上仍然爬着很多蜈蚣。
她回到房间里,看见女服务员坐在桌上,正在哭。
“我想念我的妈妈。”她抬起泪眼模糊的、粗糙的脸。
六瑾实在没有心思去管她的事,就生气地质问:
“你们经理到底找我干什么?”
服务员一听这话就立刻忘了自己的悲哀,跳下桌子,凑近六瑾说道:
“好事情,很好的事情啊。您的一生都将因此受益。”
六瑾目送她撅着很宽的臀部往外走去,从背后看去,这个女人非常性感,妖艳。忽然,六瑾对她的身世产生了兴趣,她冲到门口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