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公主殿下

凌翔茜站在升旗广场上愣神。

一个假期的慵懒之后突然早起着实让她吃不消。爸爸早上走得很早,为了搭他的车,凌翔茜也不得不提前一个多小时到了学校。

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正在窃窃私语:“看,那个就是凌翔茜。”

凌翔茜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目光也没有向声源倾斜一度,却扬起脸转身和后面的李静园说话,娇媚灿烂的笑容正朝着说话人的方向。

“好漂亮。”

“是啊,学习还那么好,从二班出来学文,肯定是年级第一了。”

凌翔茜的嘴角又向上倾斜了一度,虽然还是有些昏沉,可直觉上自己已经是升旗广场的中心了。生活就像一场表演,光鲜美丽,娱人娱己。而从学生生涯伊始,冥冥中就有一股推力在顶着她,从幼儿园小红花最多的茜茜到今天,她一直仰着头承接上天滴下的甘露,那里浸润了全部的惊羡与宠爱,让人欲罢不能。挑灯夜读后取得最棒的成绩,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直面为子女成绩问题头疼而又猛夸自己“完美”的叔叔阿姨,露出谦逊温和的笑容,顺便在背后轻声抱怨说自己真的不喜欢被恭维——凌翔茜不清楚为什么每每这样的场景出现,心底总像涌泉般漫溢幸福。

美丽的凌翔茜偶尔把手挡在额前去看阳光,恍惚中那灿烂喷薄的是她自己的无量人生。

就是因为这样吧,才会为瑕疵神伤。早上只能把书放在腿上低头去看,是因为怕别人看到那本沾了水,结果变得皱巴巴的历史书。凌翔茜家里有成堆成堆的笔记本,全部质量上乘、美观大方,却都只写了前几页——多数情况下只因为那几页写的字不好看,或者行列歪了,或者和这本书一样洒上了水,于是被搁置。小学的时候就喜欢好看的文具,有时候不小心把刚刚买到的圆珠笔外壳划掉了漆,就一定要执着地再买一支崭新的——只是后来发现,其实往往是那支破损的笔用起来最随意顺手。鬼知道为什么。

早上的心情有些烦躁,就是因为急不可耐地想要买一本新的历史书。只是这种小事情而已。

她忽然想起怪怪的蒋川,曾经很哲学地告诉她,完美主义者注定无法善终。

大家慢吞吞地从教学楼里面出来,在升旗广场上闲聊打闹。教导主任用高八度的声音催促各班站好队,声音尖厉得能划破钻石。

前方那个穿着背带裤正忙着披上校服外套的女孩子,似乎是余周周,早上和自己对视微笑的余周周。

再见面时,凌翔茜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余周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了,虽然依稀记得小时候她曾经让自己很吃瘪。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过去她太不懂收敛。

余周周考上振华了,中考的分数甚至比自己还高出2分。

话说回来,余周周也学文科了。

凌翔茜想到这里,忽然有点儿恐慌。接受夸赞是要有一定担当能力的,而她——凌翔茜,一定能做年级第一吗?

凌翔茜晴朗的心情顷刻毫无道理的大雨瓢泼。

还有一个人。辛锐——那个又黑又冷的女生,和余周周一样,也是从一班转过来的。

不过,就算是她们两个没实力胜过自己,普通班里也有尖子来文科班,谁知道会不会出现黑马?如果最终凌翔茜没能众望所归,大家会怎么看她?

思绪就这样杂乱无章地涌动,终于心烦意乱了。

“我宣布,振华中学升旗校会,现在开始!”

陈景飒的声音和教导主任活似姐妹花。

这句话是高一时候陈景飒被选为升旗校会主持人之后蒋川说的。当时凌翔茜只是低着头笑,没有搭腔,却也暗自赞叹这句话的绝妙。抬头时看见了陈景飒的冷笑,一下子满脸通红。蒋川有点儿娘娘腔,其貌不扬,却天生有种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气和温暾,说话往往一针见血。陈景飒很明智地没有和他计较,反而处处为难当时刻意想要自我保护的凌翔茜。

生气,就要表现给那些会给出令人满意的反应的对象看。凌翔茜就是这样的对象。她愈加渴望所有人的友好和承认,陈景飒偏偏就成了心头的大石头,每周一早上都会用她有如录音机绞带般的声音来提醒自己,有人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升旗唱国歌的时候依然有许多人在闲聊,每到这时候,扬声器就时好时坏,好像刚才的好效果是给陈景飒献殷勤一般。许多人的鸭舌帽依旧没有摘,国歌居然唱出了三个声部。

“下面请欣赏国旗下的演讲“金秋九月,振华人扬帆远航”,演讲者,高二二班楚天阔。”

掌声雷动。记忆中似乎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大家一般情况下都在走神或者聊天,尤其是操场中后部分的人。然而这一次,学生们都出奇地捧场。甚至扬声器也很配合,沉稳而清亮的声音传遍了安静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