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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觉得,来福就要死了。三伏天蹲在外面,不喝水也不动,喊了好几声,它听不见,拿手指去戳它,还是没反应,踢它一脚,它像某处痒了似的,动了一下。冬天更加,踢它都没反应,我心里总是很恐慌。
徐爷爷坐在小藤椅上乘凉的时候,也睡着了,和来福一样不动。我看了他很久,凑近了,也没听到呼吸声,我心里有点怕,走过去贴着他的肚子,感受到肚皮上微弱的起伏,才放下心来。
你和来福怎么睡觉不打呼啊。
我们老了,怕惊动别人,在肚子里打。
肚子里打给谁听。
给自己,自己也听不到,就是要回去了,晓得吗。
来福有好几次差点被车碾死,它的小草皮属于停车区域,来福在这里缓慢地踱步,稍灵敏点的,见到车就闪开了,可来福太迟缓了,人家按喇叭也没用,一定要走到它面前,亲自把它挪开。碰到脾气暴一点的,开进去才发现里面有狗,故意冲着楼上徐爷爷的阳台大喊:
谁的癞皮狗!寻死啊!
但是来福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毫发不损。
徐爷爷说,老狗就是这样,你看它快不行了,它倒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徐爷爷过世前的一个月,他知道自己不太好了,就收拾了东西去住医院。白衬衫、西装裤、全钢手表,走之前还是一个大招手。这感觉很奇怪,以往都是我去上学,徐爷爷坐在露天沙发上给我一个大招手,这次我站在小区门口,徐爷爷坐在赵光明那部送牛奶的三轮车后面,给我一个不断远去的大招手。
大招手变成中招手,又变成小招手,最后变得没有了。
来福并没转送给人,它乖乖地在自家楼下蹲着,在一亩三分地里和汽车周旋。徐爷爷谁也没有吩咐,可来福的饭碗里每天都少不了吃的,尽管它不怎么吃,最后都给其他野狗吃去了。
走过的人喊,来福!
没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