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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的亲妈回来了。
她看起来不老,打扮得很俗丽,是那种老太婆们一边见不入眼一边又暗自羡慕的时髦。她不由分说就住进了二〇一。
她是来照顾儿子的,开车送阿弟去医院,陪着做治疗,再接回来,擦屎擦尿的活也不声不响地一并承担了。老马呢,只管住三顿饭就好了。
相邻们都讲,这女人有良心了,到底是亲骨肉,心里舍不得的。他们也替老马感到开心,苦了这么久,年纪又这样大,身上的担子总算有人帮着挑了。老马心里也好受了许多,阿弟住院的时候,老马得空了许多,就顺带给兴华大伯伯家里做饭,搞卫生。一出大太阳,白场的晾衣绳上总是挂满了他们家的衣服被子。老马说,晒晒,晒晒,晒掉点晦气。断手臂是不反对的,毕竟家里多个保姆,她又可以顾店了。
可是没过多久,阿弟的亲妈要老马搬出去住,她一个人来照顾就好了。大家才反应过来,什么嫌老人身上晦气,都是托词,那女人原是来抢房子的!
老马没办法,想借住到二〇三去,被断手臂一顿臭骂,前后几栋楼都听到了。
儿子生病不拿钞票,戆蠹孙子生病倒好,又贴钱又送房子,你不去看看牢,还有面孔到我这里来住!
你这个宝贝孙子啊,今天不晓得明天,你快点回去,这套房子我们兴华也有份的,不要叫没良心女人抢去。断手臂故意说得很响,说给对过听,对过并不理睬。
可是一回去,又被那边的女人轰出来了。老马就在中间那短短的过道上来回打转,像这些过道上的蚂蚁、蜘蛛、四脚蛇,直到社区来调解,女人勉强放进来住了几日。没一个月,那女人又要轰人了。为着一口咽不下的气,断手臂是绝不会收留的。
有人说下夜班回来,看到不知谁睡在大门口那只破沙发上,不晓得是不是老马。小官来开门的时候,沙发上早已没有人了。白天渐渐冷起来了,冷到不知冷热的老太婆们也不愿出来坐坐了。那么冷的天,也没人站在露天打听老马的家事了。
人们再打听老马的那天,离春节已经不远了。那天老马搬来一只小板凳,从自家顶楼跳了下来。一句话也没留下。